攻城椎庞大而狰狞的轮廓矗立在生态舱中央,如同巨兽的獠牙。覆盖其锥面的禁忌星图,线条由凝固淤血般的暗红光芒构成,扭曲盘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亵渎波动。星图靠近椎体尖端那缺失扭曲的符号节点处,一道纤细的暗红光丝早已射出,无声没入通风口覆盖的暗紫冰晶涡流之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冰晶内部幽光极其细微的加速流转。
半具冰晶焦尾琴悬浮在乌木匣上方,幽蓝星芒流转,琴身中段显影的律令锁净化频段明灭不定,如同疲惫的心脏。方才那记撕裂孢子瘴气的“焚瘴”之音,耗去了它残存力量的十之七八。穹顶渊瞳阵列投下的冰冷紫光,引擎室深处古兽暗紫眼窝的威压,以及那悬立的、被暗紫晶簇棱刺贯穿颅骨、化为能量节点的吴良尸体,共同构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压制着琴身散发的最后微光。
老兵背靠冰冷的培养舱基座,手中紧握的青铜密钥如同烧红的烙铁,冰冷蚀骨的意念持续冲击着他的神智,带来阵阵眩晕。他看着那巨大的攻城椎,看着椎面上那亵渎的星图,又看向那被暗紫冰晶覆盖的通风口。星图缺失一角射出的光丝,与通风口的联系,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这艘船的内脏,正在被看不见的手彻底扭曲。
就在他心神被这绝望图景攫住的刹那——
嗡……
冰晶焦尾琴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低鸣。这声音不再锐利,反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洞悉。
随着这声低鸣,琴身流转的幽蓝星芒并未暴涨,反而向内塌缩、凝聚,最终完全敛入那三根冰晶琴弦之中。琴弦绷紧到极致,表面不再流转星芒,反而呈现出一种沉凝如深潭古玉的幽暗光泽,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枯寂。
铮……铮……
两声间隔极短、如同水滴落入古井的清越单音,自琴弦轻颤而出。音波不再有形,反而化为两道近乎透明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两道音波涟漪的目标,并非攻城椎,亦非渊瞳或古兽。它们如同拥有灵性的游鱼,轻盈地穿透了空气中残留的稀薄灰白孢子瘴气,无视了跪伏的青铜菌尸群,径直射向了生态舱深处,那片未被之前的混战波及、此刻在渊瞳紫光下显得异常沉寂的区域——一排排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培养舱。
音波涟漪接触到最近一个休眠舱厚重透明的舱壁时,并未被阻挡,反而如同水渗入沙,毫无阻碍地穿透进去,没入那粘稠、浑浊、散发着微弱腐朽气息的淡绿色营养液中。
涟漪在营养液中扩散,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如同在粘稠的琥珀中穿行。它们扫过那些悬浮在营养液中、覆盖着灰白色菌丝、处于绝对静止状态的克隆体胚胎。
嗡……
奇异的共鸣发生了。
冰晶琴弦发出的第二声音波,频率极其细微地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净化之音,反而带着一种深邃的、仿佛能穿透物质表象、直指生命本源的律动。
随着这特殊的律动音波扫过营养液,那些原本安静悬浮的灰白色菌丝,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轻微地、集体地蠕动了一下!一些极其微小的、尘埃般的暗紫色孢子,从菌丝的缝隙中加速析出,在粘稠的液体中不安地沉浮。
更细微的变化发生在音波层面。
那两道近乎透明的音波涟漪,在扫过那些析出的暗紫色孢子时,其内部结构竟如同被投入染缸的素绢,瞬间被无数极其细微的、与孢子同源的暗紫色能量细丝“污染”!这些暗紫细丝并非外来,而是音波在穿透孢子内部某种极其精微结构时,强行“拓印”下来的信息碎片!
音波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以自身为载体,疯狂地捕捉、记录着每一个它所触及的孢子内部,那构成其存在本质的、最原始的“图谱”——那扭曲盘绕、充满非人几何美感的基因链烙印!
老兵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他佩戴在左腕内侧的袖珍偃甲罗盘,表盘上那根细长的指针,在没有任何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高频疯狂震颤!代表能量属性侦测的微小晶石,爆发出刺目的、混乱的紫光,几乎要烧毁罗盘脆弱的内部结构!
冰琴的律音,正在追溯这机械瘟疫孢子的血脉源头!
两道被无数暗紫色基因链碎片“污染”的音波涟漪,在营养液中艰难地穿行、汇聚、彼此交融。它们携带的信息碎片如同拼图般疯狂组合、比对、剔除冗余,最终指向了一个共同的、位于休眠舱区域最深处的、能量波动最为隐晦的点!
嗡!
冰晶琴弦发出第三声,也是最为沉重、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的一记颤音!
那两道汇聚了所有溯源信息的音波涟漪,骤然从粘稠的营养液中挣脱出来!它们无视了厚重的休眠舱舱壁,如同两道无形的、被染成暗紫色的闪电,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射向目标!
目标并非某个特定的休眠舱,而是那片区域角落里,一个被其他休眠舱阴影遮蔽的、毫不起眼的金属操作台下方——一个半嵌入甲板、表面覆盖着厚厚污垢和冷凝水珠的、方形金属盖板的缝隙!
噗!
两道暗紫音波如同实质的钻头,狠狠凿入金属盖板的缝隙!
盖板内部,并非管道或线路。
一个半球形的透明容器,被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基座上。容器内,盛放着大半缸粘稠得如同黑色原油的液体。液体的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增生的灰白色菌膜,菌膜上同样漂浮着无数暗紫色的孢子,浓度远超休眠舱内的营养液。
在这污浊粘稠的黑色液体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枚东西。
那东西约莫拳头大小,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极其精密的、非自然形成的几何凹槽与凸起,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它通体流转着一种极其黯淡、却又无比纯粹的暗紫色幽光,与青铜密钥顶端的晶石、渊瞳的光芒、古兽眼窝的幽光……同源!
这枚奇异的造物,便是所有机械瘟疫孢子的源头——外星培养皿!
冰琴的律音溯源,最终的落点,便是这深藏在操作台下的异星邪物!
就在两道暗紫音波触及这培养皿核心造物的瞬间——
嗡!
培养皿表面流转的暗紫幽光,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骤然变得明亮、急促!一股冰冷而充满排斥的意念波动猛地爆发,试图将侵入的音波彻底湮灭!
然而,冰琴这凝聚了最后溯源之力的律音,早已完成了它的使命。在触及核心的刹那,音波携带的所有溯源信息如同爆炸般释放,并非攻击,而是强行在培养皿周围的空间中“显影”!
粘稠的黑色培养液液面,在暗紫幽光和溯源信息爆发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剧烈波动起来!
液面中央,那覆盖的灰白色菌膜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一个清晰的圆形凹陷。凹陷的液面不再平静,而是如同沸腾般翻滚、扭曲!
就在这翻滚扭曲的黑色液面中心,一个极其清晰的倒影,被强行“拓印”显现出来!
那并非舱壁,也非穹顶。
倒影中呈现的,是一片绝对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虚空。虚空中,并非空无一物,一道巨大、扭曲、边缘散发着惨白色光芒的不规则裂口,如同宇宙被硬生生撕开的、无法愈合的狰狞伤疤,横亘于倒影中央!裂口内部,旋转着无数难以名状的、由纯粹混乱能量构成的漩涡和流光,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非此世的气息。
虫洞的轮廓!
这外星培养皿的核心造物,其液面倒映出的,竟是通往未知星域或维度的虫洞入口!这机械瘟疫的源头,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如同致命的信标,通过这道虫洞,被“投放”进了这艘青铜巨舟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