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嚟车往》(粤语诗)
文\/树科
唔理我哋走向边个方向
查实我哋嘟系同一方向
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我哋嘟走喺一条单行道上……
向东南东北,向北东北西
向西北西南,向南西南东
随你话唔怕你走向四面八荒
我哋实情嘟喺系一条道上……
呢条单行嘅道上,唔怕
我哋原嚟同向一个地方
我快,你慢,你快,我慢啲
一齐嘅我哋嘟会走散……
咪话我哋原嚟噈唔同方向
你先走嘅,我喺拉尾嘅
我哋走咁,我哋嘟系向阳
我哋嘟喺无形嘅道上,投向新生……
呵呵,有车嘅
会走得快啲嘅!
《树科诗笺》2025.1.19.粤北韶城沙湖畔
《在单行道上触摸永恒》
—— 论树科《人嚟车往》的哲学诗学建构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日益碎片化的语境下,树科的粤语诗《人嚟车往》宛如一泓清泉,以方言的独特韵味与深邃的哲学思考,构建出极具张力的诗意空间。这首创作于 2025 年粤北韶城沙湖畔的诗作,打破了地域语言的局限,将个体生命体验升华为对人类存在本质的终极叩问。诗人以单行道为核心意象,在看似重复的语言循环中,编织出一张关于方向、速度与命运的哲学之网,其诗学价值值得深入探究。
一、方言诗学:粤语语境下的语言突围
粤语作为岭南文化的活化石,其独特的声韵调系统承载着丰富的地域文化记忆。树科在《人嚟车往》中大胆采用粤语方言入诗,“唔理”“嘟系”“边个” 等极具地域特色的词汇,不仅保留了语言的原始生命力,更构建出别具一格的诗歌声场。这种方言写作策略,与当代诗歌追求 “去地域化” 的主流趋势形成鲜明对比,却意外地打开了新的诗学维度。
从语言功能学角度看,方言入诗打破了普通话写作的惯性思维,迫使读者在陌生化的语言体验中重新审视诗歌文本。正如法国语言学家本维尼斯特所言,“语言不仅是表达思想的工具,更是塑造思想的模具”。粤语的独特语法结构和词汇体系,赋予诗歌一种口语化的节奏感,使诗句在吟诵时产生强烈的韵律效果。例如,“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与 “向东南东北,向北东北西” 的重复与变奏,通过粤语的九声六调,营造出类似音乐复调的艺术效果,强化了诗歌的听觉感染力。
在中国诗歌史上,方言写作并非新现象。从《诗经》中的 “雅言” 与 “方言” 并存,到刘禹锡的《竹枝词》对巴楚方言的创造性运用,方言始终是诗歌创作的重要资源。树科的粤语诗,既继承了这一传统,又赋予其现代性的表达。他通过方言的独特语感,将日常生活中的口语转化为富有诗意的语言,实现了 “俗” 与 “雅” 的完美融合。这种语言策略,不仅拓宽了诗歌的表现领域,也为当代诗歌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二、意象系统:单行道的多重隐喻
单行道作为《人嚟车往》的核心意象,承载着丰富的哲学内涵。在现实层面,单行道是城市交通系统的组成部分,象征着规则与限制;在隐喻层面,它成为人类存在状态的具象化表达,暗含着命运的必然性与个体的自由意志之间的矛盾。诗人通过对单行道的反复咏叹,构建起一个多层次的意象系统,引导读者思考生命的方向、速度与归宿。
诗中 “唔理我哋走向边个方向 \/ 查实我哋嘟系同一方向” 的表述,揭示了人类存在的悖论:表面上每个人都在选择不同的人生道路,实际上却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向同一个终点。这种对命运的隐喻,与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的哲学命题形成呼应,暗示着生命的流动性与不可重复性。单行道作为时间与空间的具象化载体,将个体生命的短暂性与宇宙永恒性并置,引发读者对存在本质的深刻思考。
速度的意象在诗中与单行道形成互文关系。“我快,你慢,你快,我慢啲 \/ 一齐嘅我哋嘟会走散”,通过对速度差异的描写,展现了个体在集体命运中的独特性与孤独性。这种对速度的关注,与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 “向死而生” 的存在主义命题相契合。在单行道上,无论速度快慢,每个人最终都将走向生命的终点,速度的差异反而加剧了个体的孤独感。诗人通过对速度意象的细腻刻画,将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考转化为诗性的表达,使抽象的哲学命题变得可感可触。
三、哲学意蕴:在矛盾中寻求超越
《人嚟车往》的哲学深度,体现在对矛盾与统一关系的辩证思考中。诗中 “唔怕你走向四面八荒 \/ 我哋实情嘟喺系一条道上” 的表述,揭示了多样性与统一性的辩证关系。表面上看,每个人都在选择不同的人生方向,实际上却都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行。这种矛盾统一的哲学观,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 “和而不同” 思想不谋而合,也暗合了黑格尔辩证法中 “对立统一” 的哲学原理。
诗歌对 “向阳” 意象的运用,赋予了作品积极的价值取向。“我哋嘟系向阳 \/ 我哋嘟喺无形嘅道上,投向新生”,通过对光明的向往,表达了对生命意义的肯定。这种对光明的追求,与存在主义哲学中 “自由选择” 的命题形成呼应。尽管个体在单行道上无法改变道路的方向,但可以通过选择 “向阳” 而行,赋予生命以意义。诗人在这里展现了一种超越性的哲学思考:在既定的命运框架下,个体依然可以通过积极的选择,实现生命的价值。
诗末 “呵呵,有车嘅 \/ 会走得快啲嘅!” 的调侃,为严肃的哲学思考增添了一丝幽默与反讽。这种看似轻松的结尾,实则蕴含着更深层的哲学思考:速度的优势是否真的能带来生命的意义?在追求速度的过程中,个体是否会迷失方向?这种反讽的表达方式,使诗歌的哲学意蕴更加丰富复杂,引发读者对现代社会中 “速度崇拜” 现象的反思。
四、诗学创新:传统与现代的融合
《人嚟车往》在诗学层面的创新,体现在对传统诗歌形式与现代哲学思想的有机融合。诗人在保持粤语诗歌口语化、节奏感强的传统特色的同时,引入存在主义、辩证法等现代哲学思想,使诗歌具有了超越地域文化的普世价值。这种传统与现代的融合,既避免了方言诗歌可能陷入的地域化局限,又为现代哲学思想提供了诗意的表达方式。
在诗歌结构上,诗人采用循环往复的叙事方式,通过不断重复的句式和意象,营造出一种类似佛教 “轮回” 的哲学氛围。这种结构设计,与诗歌的哲学主题相呼应,强化了命运循环的意象。同时,诗歌中对方向、速度等元素的细致描写,又展现出现代诗歌注重细节、强调个体体验的特点。传统与现代的交织,使《人嚟车往》在保持诗歌艺术特质的同时,展现出独特的现代性品格。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看,《人嚟车往》的开放性文本结构,为读者提供了广阔的解读空间。诗歌中未明确回答的哲学命题,如 “单行道的终点在哪里?”“速度与生命意义的关系是什么?” 等,都需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进行个体化的思考与解读。这种开放性的创作策略,使诗歌具有了持久的艺术生命力,能够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背景下引发读者的共鸣。
结语
树科的《人嚟车往》以其独特的粤语诗学、深邃的哲学思考和创新的艺术表达,为当代诗歌创作提供了新的范式。诗人通过单行道这一核心意象,将个体生命体验升华为对人类存在本质的哲学思考,在方言与普世、传统与现代的张力中,构建出极具张力的诗意空间。这首诗不仅展现了粤语诗歌的独特魅力,更以其深刻的哲学内涵和创新的艺术手法,为当代诗歌的发展开辟了新的道路。在这个意义上,《人嚟车往》不仅是一首优秀的粤语诗歌,更是一部具有重要诗学价值的哲学文本,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与反复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