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新皇登基,万象更新。
晨光熹微,告祭宗庙。
萧祁身着玄色祭服,于太庙肃穆行礼,香烟缭绕中,禀告列祖列宗。
年号已定——景承,寓承天景命、继往开来之意。
萧祁尊奉嘉合帝为太上皇,移居广安宫颐养天年。
合宫嫔妃,也都迁出旧宫,按照各自的位份,安置在寿康宫和寿安宫两处。
宗室之内,柔嘉公主晋封为大长公主,尊荣更胜往昔,其封号“柔嘉”仍予保留。
其他公主们,也都依照祖制,按辈分晋升了封号。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要事,便是收拢兵权。
萧祁雷厉风行,接管禁军虎符,并将京都内外的驻军防务,紧紧抓在手中。
朝堂中枢。
朝堂上,沈彻被任命为内阁首辅,与德高望重的梅老、秦阁老一同位列三公,共同掌管朝廷机要,辅佐新君。
日昳时分,紫宸殿内连下三道明黄圣旨,昭告天下。
其一,恩泽百姓,特旨减免天下赋税,让万民得以休养生息。
其二,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的重罪外,其余犯人皆获赦免。。
其三,特册封梅望景为文安王,世袭罔替,以彰梅家辅佐新朝、安定天下的功勋。
.......
然则,御案之上,尚有第四道圣旨墨迹已干,却按而不发!
那正是,立后诏书!
龙椅易坐,江山难持。
萧祁深谙此理。
待手中军权彻底稳固,朝野内外再无掣肘之时,再将诏书召告天下!
暮色渐合,宫灯初上。
新皇登基的消息,正以八百里加急飞传四方。
不久之后,四方藩属国和邻国的使节,必将络绎不绝地来到京城,朝贺新帝。
*
睿王府修缮完毕,迁入新居的第二日。
一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王府侧门。
江晚卿被引入府中,在偏厅静候。
厅内四下无人,只有窗外偶尔几声鸟鸣。
她指尖冰凉,心绪纷乱。
不知过了多久,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当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时,江晚卿猛地站起,几步抢上前去,未及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声音带着哽咽,“表姐……”
梅锦柔一身素雅的常服,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仿佛还是从前在闺阁时的模样。
她抬手轻轻抚上江晚卿的手臂,怜惜地问,“许久未见,怎么还成了红眼儿兔子了。”
“我……我一直在宫外,日夜悬心,却又不能贸然进宫看你。”江晚卿紧紧握住梅锦柔的手。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外空荡的回廊,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你和……睿王殿下如何?怎会为何会是那人登基?”
梅锦柔脸上的笑意淡去,化作一片沉静的哀伤。
她缓缓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江晚卿,“是睿王殿下自己,以沉疴难愈、不堪社稷之重为由,坚持推辞的......”
江晚卿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低语,“不是已经用雪莲......医治了?难道?”
“晚儿!”梅锦柔急急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此话日后绝不可再提!切记,父皇已下了死令!”
话音刚落,门房来报,“禀王妃,柔嘉大长公主来了。”
梅锦柔立即扬声吩咐,语气恢复从容,“快请!”
江晚卿和梅锦柔一同起身出去迎接。
“皇嫂!”只见柔嘉裹着一件织锦斗篷,步履匆匆地跨过门槛,“晚儿也在。”
江晚卿福身道,“我也刚到不久。”
梅锦柔温言道,“快都进来,外头风大。”
柔嘉从一进府,就忍不住四处打量起来,王府目之所及,处处透着远超寻常亲王的规制。
她紧绷的心弦这才悄然一松,脸上也带出了真切的笑意,“自打晋......陛下登基的消息一出,那些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对皇兄的态度就处处透着冷淡敷衍!
真真是瞎了他们的眼!也不想想,父皇尚在颐养天年,陛下待兄长那份敬重之心,满朝文武谁人不知?竟敢如此怠慢!!”
江晚卿见柔嘉越说越激动,脸颊都染上了薄怒的绯红,忙劝道,“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睿王殿下如今威信仍在,可千万别为这些小人气坏了身子,那才不值当。”
柔嘉颔首,目光落在江晚卿身上,欲言又止。
自发觉萧祁对江晚卿的不同,又听闻她与谢府退了亲事,欢喜的几天都没睡好觉,她一直想寻个机会,好好问问江晚卿的意思。
两个闺中好友一个嫁了睿王成了自己的皇嫂,江晚卿若也能嫁给萧祁,那便是她弟妹.......
未曾想.......
柔嘉心中那点隐秘的喜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几圈微澜,便迅速沉入一片寒意之中。
她比谁都清楚,皇室联姻,从来最重母族根基能否带来助益。
江家……她无声地在心底叹息,江晚卿纵然千好万好,那份单薄的家世背景,在这巍巍宫墙之内,终究是……
梅锦柔见柔嘉的目光一再落在江晚卿身上,忙不着痕迹地岔开,“你与裴显的亲事如何了?”
柔嘉端起茶盏,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大约,怕是忙过这阵,就要被下旨赐婚了......”
她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神情淡然。
见她这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梅锦柔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她终究是将沈彻放下了,心中稍安。
梅锦柔顺着话,“听你皇兄说,裴显此人,虽寡言了些,但人品贵重,才具不凡,年纪轻轻便已官拜大理寺卿。”
“只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尚主之后,按祖宗规矩,这大理寺卿的职衔,怕就是做到头了。”
江晚卿在频频地对梅锦柔递眼色,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柔嘉的脸上,浑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江晚卿只得开口,“表姐,我有些饿,晨起还未用饭。”
梅锦柔这才转过脸,“这就叫人去备膳,公主也在这用些吧。”
柔嘉摇头起身,“我只是来看看你,知道你无虞,便放心了。”
待将柔嘉送走,二人再回到偏厅,江晚卿才压低声道,“表姐莫要再提这茬儿了,公主她,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