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
灌木丛簌簌作响,一对覆着绒毛的短角试探性的探出。
湿漉漉的漆黑大眼睛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两只尖耳高高竖起,耳廓不时抖动,似乎在捕捉林间每一丝细腻的声响。
萧辰缓缓直起身子,与那双充满天真好奇的眼睛四目相对。
“呵呵,果然是傻狍子。”
萧辰嘴角微扬,指尖轻轻摩挲着刀柄。
他深谙这种生灵的脾性。
看似胆小畏缩,骨子里却藏着要命的好奇。
但若是径直追击,在这枝蔓横生的密林间,怕是连根毛都碰不到。
更重要的是……
他低头瞥了眼脚边泛着微光的盐晶。
后荫村人出现在此的踪迹已经让他警觉,若是为了追猎而暴露这处盐矿,得不偿失。
可惜震山弓已断,否则一箭射杀即可!
瀑布的轰鸣声隐约可闻。
一人一兽隔着朦胧的水雾静静对峙。
萧辰屏息凝神,鞋底碾碎腐叶的声响几不可闻,身形如游蛇般缓缓前移。
精钢刀刃映着晨光,在枯叶上投下冷冽的寒芒。
三丈、两丈、一丈……
就在萧辰肌肉紧绷即将暴起的刹那,狍子突然警醒!
臀后心形的白毛一晃,四蹄蹬地就要窜入深林。
“想跑?”
萧辰眸中寒光一闪,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
然而!
密林间枝杈横生,那抹白尾在灌木丛中几个起落便拉开距离。
他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单手撑住粗糙的树皮喘息。
前方枝叶仍在簌簌颤动,却已不见那蠢萌的身影。
“跑不过你……”
萧辰抹去额间汗珠,忽然咧嘴一笑:“还演不过你么?”
“啪叽——”
说着,萧辰直接原地躺倒。
装死!
傻狍子,之所以被称之为傻狍子,重点就在于这个傻字!
哪怕猎人开枪没打中,它们都会回来看看啥动静,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大的声音。
“我就不信你不好奇!”萧辰心中暗想。
狍子见人倒地必会凑近,连猛虎的咆哮都拦不住这股蠢劲。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一刻钟后,枯枝断裂的脆响打破了宁静。
萧辰透过微眯的眼缝,看见那对毛茸茸的短角正从灌木后缓缓探出。
狍子歪着脑袋,湿润的鼻尖轻轻抽动。
那双天真的眸子忽闪忽闪,满是困惑,似乎在说:
咦?这个两脚兽怎么不动了?死了?那我得回去看看!
狍子越来越近。
萧辰屏住呼吸,能清晰的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
狍子用前蹄试探性的拨弄他的衣角,眼神中透露着大学生般的懵懂。
就在它低头想要再嗅一嗅的瞬间——
“死吧!”
萧辰双目猛然暴睁,手中钢刀化作一道寒芒。
狍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冰冷的刀锋已没入柔软的腹部。
他手腕一拧,刀身在腹腔内狠狠搅动,温热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砰!”
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溅起一片枯叶。
萧辰缓缓起身。
擦了擦身上喷溅的鲜血,俯视着地上依旧一脸单纯的狍子,笑道:“还真是好奇心害死狍啊!”
恐怕这只狍子的最后想法。
也是在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刺入体内,这么疼?
山风轻拂。
背阴的山谷里,阳光像被筛过似得,只在悬崖边缘漏下几缕金线。
“轰!”
萧辰将肩上的狍子重重摔在潭边。
深邃的潭水映出他沾满风尘的脸,他掬起一捧水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萧辰稍作喘息,便抄起精钢大刀。
锋利的刀刃在狍子腹部划开一道精准的切口,内脏顿时滑落在地,在枯叶上蒸腾起淡淡的热气。
他动作麻利的将盐晶敲成头颅大小的块状,一块块塞进血淋淋的腹腔。
“这狍子来的真是时候。”萧辰暗自庆幸。
如果堂而皇之的背着盐晶回村。
虽然问题不是很大,但万一组织里边有坏人,消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大岭森林内部可能有盐矿。
他拽住狍子的前后蹄,腰腿同时发力,沉重的猎物便压上了肩头。
“嘶——”
萧辰倒吸一口凉气,这分量比他预想的还要沉。
即便掏空了内脏,加上那些盐晶,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斤重。
斑驳的阳光透过密林。
萧辰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狍子的重量让他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背。
精钢大刀被他夹在腋下,冰凉的刀身不时蹭到肋骨,提醒着他随时保持警惕。
“辰哥!”
正午的阳光刺破林间薄雾,阿虎的喊声从山道拐角处传来。
少年三步并两步奔至近前,接过狍子的瞬间,手臂明显往下一坠。
“乖乖,这是猎了头牛犊子?”
阿虎瞪圆了眼睛。
萧辰按住阿虎的肩膀,低声问道:“带麻绳了吗?”
阿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的将透骨枪横穿狍子四肢,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猎物皮毛。
“走。”萧辰简短下令。
盐晶在狍子腹腔中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藏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村口。
人头攒动,喧闹声此起彼伏。
周野站在老槐树下,正扯着嗓子吆喝分钱,铜板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正热闹着。
不知谁喊了句:“快看!萧家小子回来了!”
所有人纷纷侧目。
看向萧辰的目光充满了尊敬和兴奋。
有人讪笑着凑上来,伸手想要搭把手,却被萧辰侧身避开,礼貌的拒绝。
简单的跟熟人打了几声招呼,脚下步伐加快。
直到推开草屋小院的篱笆门,将猎物重重丢在地上,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幸亏这傻狍子主动送上门。
若是让人瞧见他背着一大块盐晶回村,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娘子?”
萧辰对着屋内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顾宁应该还在王寡妇家没回来。
他倒了两碗凉水,仰头灌了一口。
清凉的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几分疲惫。
他转头看向正在擦汗的阿虎,问道:“后荫村那几个人,都回去了?”
阿虎也灌了口水,咧嘴一笑,道:“回去了!刚出林子时,山里传来两声虎啸,那几个怂货吓得腿都软了。”
萧辰闻言,嘴角微扬,却没多说什么。
山林里的猛虎,对寻常人而言,本就是可怖的存在,畏惧也是常理。
希望明日的草窝坡,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
夜色渐深。
江州城,华灯初上。
城中最负盛名的醉仙楼巍然矗立,五层高楼雕梁画栋,灯火辉煌。
朱漆大门前车马络绎,宾客往来不绝。
楼顶高悬的‘醉仙楼’三个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彰显着此地的非凡地位。
此刻。
五楼雅室外,沈三正来回踱步,双手不安的搓动着,细长的眸子里满是焦灼。
他时不时的望向紧闭的房门,额角隐隐渗出汗珠。
忽然,房门轻启,一道倩影款款而出。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姿婀娜,一袭云锦华服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面上虽无表情。
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沈三见状,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至极:“少掌柜,总掌柜的病情如何了?”
女子并未回答。
只是眸光微转,细细打量着沈三。
片刻后,她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霜:“你方才说,那猎户除了碧血藤,还给了你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