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关龙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肯定的神色,语气坚定地说道:“师爷,您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说谎话啊!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咱们这个县太爷一家四口,一路上就带着一个小包袱,里面除了一封官员任命的文书,还有三十两银子和十两金子之外,什么金银财宝、通关文牒、仆人丫鬟之类的东西全都没有了。我跟您说啊,师爷,我已经仔细查验过了,那官员任命书绝对是真的,上面的印章、字迹都没错。再看老爷的画像,我们也都仔细对过了,和这位新老爷的模样一模一样,错不了。最主要的是,那些金银都是成色很足的官银,一看就知道是官府发的正规官银,绝对假不了。也幸亏了我和张虎出发之前,特意带上了老爷的画像,要不然,我们哥俩保不齐就真的把张大人当成小贼人给抓起来了呢!那要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关龙一边说,一边比画着,脸上满是庆幸的神色,那表演真是绘声又绘色。
张虎也跟着连忙插话说道:“关龙说得没错,师爷啊,您是不知道,那时候情况有多悬,简直是差一点就出大错了!我们要是真的把县令大人给抓了,那可是得罪了顶头上司,以后在县衙里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个张大人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还特别好说话呢!我们俩一开始不知道他是县令,还不小心欺负了老爷和夫人,可他不仅一点都不计较,还跟我们说不知者不怪,让我们不用放在心上。最奇怪的事情是啊,我和老爷后来去了隔壁的真定县,在那个贼黑心的李老实开的店里,正好看见了李老实和他店里的店小二欺负作践老爷一家人呢。我们当时就火了,立刻上前解救了老爷,一路上没少给老爷出气,把李老实和店小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可是,张大人却一点都不记仇,还一个劲地劝我们算了。要不是咱们县的百姓看不下去,强出头帮着讨公道,他还真就便宜了那个黑心的李老实了。您说,这世上还有这么好说话的官吗?”
张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满是不解和疑惑,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位县令大人会如此大度,但凡正常人,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关龙又接过来了话头,连连点头说道:“张虎说得没错,我们哥俩活了三十多岁了,伺候过这么多当官的,还真就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老爷呢!你想啊,咱们三人都服侍过三任县令老爷了,那三个一个比一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根本没把咱们衙门的府吏当人看,对我们呼来喝去,稍有不顺心就打骂呵斥。可这位张大人呢,不仅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对我们客客气气的,说话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你说,这个老爷是不是好得有点不正常啊?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关龙把话说到了这里,故意停了下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看向诸葛暗,想听听他的看法,看样子就知道,诸葛暗是以他们两个人的智囊。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诸葛暗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诸葛暗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和恍然大悟,对着关龙和张虎就说道:“哎呀,哎呀,这事弄得。我还真小看了咱们这个新上任的老爷了,他啊,高明,真真实实的太高明了!就拿我来说,我在这县衙里待了十几年,经历了三任县太爷了,他们哪一个不是刚到县衙赴任,就立马摆谱还外带耍威风呢?官老爷要的就是咱们这些在他身边办事的人怕他们,还要服他们,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威严。可你们看,今天来上任的这张大人,唯独是个特殊情况,他的做法和以前的那些县令老爷简直是天差地别。”
诸葛暗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就在这时,只听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想来是诸葛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紧接着,就听到诸葛暗语气激动地说道:“哎呀,要不说张大人这个县令高明呢!唯独是他,一点架子也不给咱们端着,反而对咱们三个下属客客气气,礼貌有加的,仿佛我们是上司,他成了下人了。我看啊,他的心思多着呢,这恐怕是想着让咱们这几个人老老实实地上钩呢!他这是以退为进啊,先让我们放下戒心,觉得他是个好说话、没架子的官,然后再慢慢拉拢我们,让我们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这手段,那真是太高明了!我活了五十多岁,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见过的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还真没有见识过手段这么高超的老手!”
诸葛暗的语气里充满了赞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显然,他是草鸡了秦淮仁。
关龙听了诸葛暗的话,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连忙说道:“哦,我明白了,还是师爷您懂人情世故,看得透彻!我们三个人啊,都让这个新来的老爷给骗了呢!难怪我说他怎么对咱们几个下人客客气气的,原来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我就说嘛,天底下哪有这么好说话的官,原来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对他言听计从啊!”
关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庆幸,庆幸的是自己幸好有诸葛暗提醒,要不然还真就被这位县令大人给蒙在鼓里了。
“骗了我们了?不会吧,我怎么看不出来?”
张虎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疑惑的神色,他有些不解地说道:“我也弄不懂,张大人这个老爷为什么要骗我们呢!再说了,人家是堂堂的县令大人,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我和关龙也不过是个给官干活的小吏,身份地位相差悬殊,他犯不着骗我们这些个虾兵蟹将啊!要我看啊,咱们的新老爷,人是真的不错,挺实在的,也没有什么坏心眼。他对我们好,可能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随和的人呢?”
张虎这话一说出来,就知道他也是个心眼实在的莽汉,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那位对自己和颜悦色、不计前嫌的县令大人,竟然是在算计自己。
诸葛暗听了张虎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哎呀,张虎,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全是浆糊吗?你根本不懂这里面的门道!我跟你说吧,刚才我跟张大人说话的时候,可把我紧张死了。他真要是个实在人的话,就不会一见面就让我手足无措,弄得我还摔了一个大跟头呢,丢死人了!我跟你们说吧,当官的哪个不爱听好听的啊?哪个不喜欢下属恭维奉承啊?可这个老爷就偏不爱听!我不过是捧了他一句话,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他倒好,非得给我捧回来两句话,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弄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这么说吧,人家这恭维人的本事,比我还厉害,我都自叹不如,那是一点插缝的地方都不给我留啊!你们不知道吧,他还话里有话地讽刺我呢,说我在这里什么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什么的。最离谱的是,他还跟我说什么事业恒通,步步高升,就好像我是老爷,他是奴才一样。这,这明明就是在点拨我呢!他是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在这县衙里的势力,也知道我在这县里的根基,让我不要给他耍什么花样,乖乖地听他的话办事!”
诸葛暗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着,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凝重,显然是对自己的这番分析深信不疑。
房门外的秦淮仁听得真真切切,心里忍不住暗暗觉得好笑,看着这三个滑稽的古代人在里面夸张的表演和分析,简直就是个小地方的宫斗场景。
让秦淮仁没想到的是,他自己不过是因为初来乍到,对下属客气了一些,说了几句真心实意的夸赞,竟然被诸葛暗解读出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秦淮仁也不过是觉得诸葛暗在县衙里待了这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想要和他好好相处,以后也好互相照应,哪里有那么多的算计和点拨啊?
果然,马屁精和实干派,虽然自己也算不上实干派,但至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想法,是完全想不到一起去的,脑子和力气也用不到一个地方去。
这时,只听关龙又开口说道:“哎呦呵,师爷,听您这么一说,咱们的老爷可真是太精明了!那您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啊?咱们鹿泉县啊,都这么些年了,那风水可是怪了。主要是咱们这里太穷,人口又少,地理位置也不算优越,所以历任的县令老爷们,都不愿意在这里久待。他们一个个就跟走马灯一样,刚上任没几天,就想着法子往上爬,或者找关系调走,那真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啊。那简直就是铁打的县衙,流水的老爷。也只有诸葛师爷您,在这里稳稳驻扎了十几个年头,根基深厚,威望也高。您可得多指点一下我和张虎啊,我们俩脑子笨,斗心眼什么的,哪能斗得过咱们这位精明的老爷呢?以后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既不得罪老爷,又能保住自己的饭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