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清脆如玉磬的轻响。
那扳指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这涟漪过处,众人只觉心头一阵恍惚,七情六欲,诸般杂念竟不受控制地翻涌而起。
爱憎痴怨,贪惧疑妄……
种种心魔被无限放大。
眼前幻象丛生,道心不稳者,当场便抱头惨呼,神魂欲裂。
逍遥派绝学,红尘乱心。
于无声处听惊雷,乱人道心于无形。
这比那些直接的攻伐都要可怕。
一时间,天上地下,鬼影幢幢,日月当空,心魔乱舞。
三大绝杀,笼罩四极,将杨承所在的那片空间彻底化为绝地。
威势之盛,远超之前何止十倍?
远处观望的秦广志脸色发白,自忖若是自己身处其中,恐怕撑不过三息便要形神俱灭。
“观主。”
陈清清和萧程昱等人失声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
“花里胡哨。”
杨承却淡淡吐出四个字。
他一剑斩出:“大道之剑,大巧若拙!”
这一剑看起来有些笨拙,好像孩童初学剑时的起手式。
然而,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
斩出的刹那,却有着无可匹敌,摧枯拉朽之威。
那遮天蔽日的狰狞鬼影,被强势横扫。
阴九幽闷哼一声,手中骨山“咔嚓”出现一道裂痕,脸色瞬间煞白。
那轮转镇压的日月沧海异象,如被戳破的泡沫,光华骤暗,随即砰然碎裂。
谢潮生“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玉册光华黯淡,踉跄后退。
那引发心魔的红尘涟漪,在触及那剑意的瞬间,嗤嗤消散。
萧逸脸上笑容僵住,手中折扇“啪”地断成两截,眉心浮现一道浅浅红痕,一缕鲜血缓缓流下。
一剑!
仅仅一剑!
破尽万法,返璞归真。
什么鬼道森罗,什么日月沧海,什么红尘心魔,在这至简至拙的一剑面前,皆如梦幻泡影,一触即溃。
阴九幽、谢潮生和萧逸三人,眼中都透出无与伦比的惊骇,像见了鬼一般盯着下方的杨承。
“这是什么剑法?”
阴九幽声音嘶哑,带着颤音。
谢潮生死死按住胸口,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与受损的道基,面色苍白。
萧逸擦去眉心血迹,脸上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忌惮与后怕。
方才那一剑,若非他见机得快,以秘宝护住神魂核心,此刻恐怕已道心崩毁,沦为废人。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都石化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无论是道观弟子,还是远处观望的修士,暗中窥探的其他势力探子,全都张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都已无法理解杨承展现出来的实力。
“酒,我请了。”
杨承淡漠道,“三位,喝得可还尽兴?”
阴九幽三人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欲绝,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尽兴?
他们差点把命都喝没了。
“若不尽兴。”
杨承语气转冷,眼中寒光乍现,“杨某,还可以再敬三位一杯。”
话音落下,一股凛冽杀意锁定三人。
阴九幽浑身猛颤,谢潮生瞳孔收缩,萧逸更是汗毛倒竖。
他们毫不怀疑,若再敢有异动,下一剑斩的便不是他们的神通,而是他们的头颅。
“杨观主神通盖世,老夫服了。”
阴九幽终究是老江湖,能屈能伸,咬牙挤出一句话,率先低头。
手中那出现裂痕的骨山,更是被他心疼地收起。
谢潮生长叹一声,收起玉册,对着杨承遥遥一揖,涩声道:“谢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今日之事,沧海宗不再参与。”
他虽未明言道歉,但“不再参与”四字,已是服软。
萧逸脸色变幻数次,最终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杨兄剑道绝世,萧某心悦诚服,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逍遥派就此别过。”
说罢,竟是毫不犹豫,带着门下弟子,化作流光遁走,一刻也不敢多留。
阴九幽与谢潮生见状哪里还敢停留,各自带着门下,仓皇离去,背影狼狈,再无来时半分气势。
转眼间,三方联军,土崩瓦解,作鸟兽散。
三大势力如潮退去,墨城上空云破天青,只余满地狼藉与尚未散尽的肃杀剑气。
陈清清与萧程昱等人,望着天际那几点仓皇远遁的流光,胸中激荡难平。
以寡敌众,一剑退三强,这般手段,已非“强横”二字可尽述。
众人看向阶前杨承的眼神,炙热中更添几分近乎虔诚的敬畏。
“观主神威。”
有年轻弟子忍不住激动低呼。
杨承却未回头,只望着长街尽头某处阴影,淡淡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阴影如水纹般荡漾,厉古枭那魁梧身影迈步而出,红袍在秋风中纹丝不动。
他脸上带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拍掌道:“精彩精彩,厉某远观,亦觉剑气冲霄,心神动摇。杨观主这一剑,怕是将那三个老鬼的道心都斩出了裂痕。”
陈清清等人神色顿时一紧。
杨承摆手,止住众人戒备,神色平静无波:“厉宗主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杨某剑利不利。”
“自然不是。”
厉古枭大笑,声音震得檐角残叶簌簌而落,“厉某是来请杨观主,喝一杯真正的酒。”
他抬手指向远处一座凉亭:“请。”
杨承略一颔首,身形微晃,与厉古枭同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二人已相对坐于那凉亭残破的石凳上。
石桌上无酒,却自有肃杀秋风斟满虚空。
“厉宗主有何指教?”
杨承开门见山。
厉古枭不答,目光如鹰,仔细打量着杨承,半晌才嘿然一笑:“指教不敢,只是觉得,杨观主方才的战斗,痛快是痛快,却未必划算。”
“哦?”
“白骨、沧海和逍遥,这三家虽退,却非心服,只是被你一剑吓破了胆。”
厉古枭屈指,敲了敲冰凉的石桌面,笃笃有声,“狼群受了惊,缩回爪子,可眼睛还绿着。今日你露了锋芒,也露了底细,他们已知你剑利,下回再来,便不会是这般明刀明枪的蠢阵仗了。阴的、毒的、耗的、围的,嘿嘿,各种阴暗手段,有时候比修为更磨人。”
杨承不语,等他下文。
厉古枭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厉某是个粗人,只信一个道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是结了死仇,那就不妨做绝些。如今他们新败,人心惶惶,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杨观主难道真愿意,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良机?”
秋风穿亭而过,卷起几缕尘埃。
杨承抬眼,看向厉古枭:“厉宗主似乎意有所指。”
“明人不说暗话。”
厉古枭笑容扩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已传令门下精锐,此刻应该已卡在黑水峡,那是白骨宗返程的必经之路。阴九幽那老鬼方才硬接你一剑,骨山受损,心神震荡,此刻战力至多剩下七成。”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若你我此刻联手追去,前后夹击,我有九成把握,将他永远留在黑风峡。时间若赶得巧,说不得还能再搂草打兔子,将惊魂未定的谢潮生也一并收拾了。”
杨承指节轻轻叩击石桌,眸光深敛如寒潭。
厉古枭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他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看着平和,骨子里却藏着一把出鞘必见血的剑,更有一股不容人轻侮的傲气。
今日三大势力打上门来,逼得他亮剑立威,这仇已然结下。
以杨承的行事风格,岂会真轻易放过?
果然,不过数息,杨承抬眼,眸中已无半分犹豫,唯有决断:“何时动身?”
厉古枭抚掌,长身而起:“现在!”
“走。”
一字落下,两道身影自凉亭内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