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洲离开后,卿意一夜未眠。
一直到第二天。
她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凝成了暗褐色的痂,黏在衣料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甜气。
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她不知道抢救室的灯有没有熄灭,不知道那颗擦过心脏的子弹,到底有没有夺走周朝礼的性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门锁转动的声响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
沈令洲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卿意,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想的如何了?”
卿意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撑着发麻的身子,勉强站起身:“这个项目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
“核心的技术资料和权限,全在周朝礼手里。”
她迎着沈令洲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必须活着,对你才有用。”
沈令洲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低笑出声,眼底却没什么温度:“你倒是挺聪明。”
他踱步到沙发边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现在还在抢救,子弹擦过心脉,差一点就没救了。”
他顿了顿:“斗了一辈子,他如果就这么没了,我倒是会觉得惋惜。”
卿意的心猛地一沉,悬了一夜的石头,终究还是没能落地。
她快步走到沈令洲面前:“只要你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资料,澄清,我都可以配合。”
“但你必须保证,不能伤害我女儿卿枝。”
沈令洲抬眸看她:“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你应该清楚,卿枝的命,现在就攥在我手里。”
“你现在应该清楚的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你也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没有再看卿意一眼,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卿意深吸一口气。
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和心脏都发闷。
这一刻,她真的只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看不到前路在哪。
如果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一切。
可沈令洲那些计划,更是不容小区内会威胁的国家的安危。
-
另外一边。
私人停机坪。
沈令洲站在舷梯旁,指尖的雪茄燃着猩红的光点,他拿着手机打电话。
“林薇,都得手了。”
“周朝礼奄奄一息,卿意已成瓮中之鳖,这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电话那头的林薇:“等了这么久,林家的冤屈终于能洗清了,那些踩在我们头上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沈令洲低笑一声:“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仰视。”
“跟我合作是你明智的选择。”
林薇深吸一口气,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心周朝礼。
他们只是利益相悖,相冲突,但这并不代她不喜欢周朝礼。
“周朝礼……我并没有想要他的命,只要他愿意配合,放过他一马吧。”
沈令洲,“感情用事不是什么好习惯,因为你的感情用事,近乎将整个林家推向了绝望。他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忘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理解他,毕竟他的师傅有关我们家,我们只是选择走了不同的路而已。”
沈令洲嗤笑,“林薇,他和你们家之间你只能选一个,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你们家就永远会被压在底下。”
“倒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沈令洲吸了一口雪茄,继续道,“我倒是无所谓,我跟他,是老对手了,你自己想想,你们家究竟有多少把柄在他手上?”
林薇掩面,心里难受。
“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是很好。”沈令洲开口,“这也并非你该关心的问题。”
说完,沈令洲挂断电话,雪茄的灰烬被风吹落,散在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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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南极冰原边缘的临时营地,风雪还在呼啸。
张时眠站在空旷的雪地里,身上的黑色防寒服沾着斑驳的雪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带着人与沈令洲的手下缠斗许久,好不容易突围,回头却发现卿意和周朝礼的踪迹彻底消失了,雪地里只余下一滩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刺目得让人心脏发紧。
“三爷,现在怎么办?”
手下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
谁都知道,张时眠在境外的势力盘根错节,黑白两道通吃,可这冰天雪地的地方,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张时眠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凛冽的寒风刮过他的脸庞。
他薄唇紧抿,吐出的字句带着冰碴子般的寒意:“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倒要看看,沈令洲想玩什么花样,敢动他护着的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名属下匆匆跑来,脚步踉跄,显然是急得不行:“三爷!时小姐在营地外面等您!”
张时眠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语气冷硬:“不管她。”
时怡,那个家族强行塞给他的未婚妻,娇气又任性,除了惹麻烦,什么都不会。
他对这个女人,从来只有厌恶。
属下却硬着头皮,又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三爷,时小姐说,她是为了姜小姐来的。”
张时眠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的寒意瞬间凝固。
“姜小姐买了去南极的机票,已经出发了。”
“时小姐说,她怕姜小姐冲动出事,已经先一步去机场拦人了!”
姜阮!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张时眠的心脏。
那个女人,向来冲动,明知这里是龙潭虎穴,竟然还敢闯过来。
张时眠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怒意和担忧。
他二话不说,转身朝着停在一旁的越野车走去,声音冷得像冰:“备车,去机场!”
油门被一脚踩到底,越野车在雪地里疾驰,溅起漫天雪沫。
-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耗尽了姜阮所有的力气。
走出机场航站楼的那一刻,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刮得她脸颊生疼。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脚步虚浮地朝着出租车停靠点走去。
她脑子里全是卿意电话里慌乱的哭腔,还有周朝礼生死未卜的消息。
她甚至来不及找个地方倒时差,只想着尽快赶到酒店,然后想办法联系当地的渠道,闯进沈令洲的地盘救人。
就在这时,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后背上。
姜阮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不远处的落地窗边,站着一个打扮得极为精致的女人。
她穿着驼色的长款羊绒大衣,脖颈间围着同色系的围巾,妆容一丝不苟,眉眼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女人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姜阮的眉头瞬间皱紧。
这里是异国的中转机场,她不认识任何人,这个女人的目光,实在太过刻意。
她握紧行李箱的拉杆,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走上前问个究竟,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熟悉的力道,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还有她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气息。
姜阮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张时眠站在她身后,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姿挺拔,眉眼深邃。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语气是压抑着怒意的质问:“过来这里干什么?”
姜阮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替她挡下所有风雨的男人。
“时眠。”
清脆的女声响起,刚才那个站在窗边的女人走了过来,步伐优雅,笑容温婉。
她亲昵地伸出手,挽住张时眠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张时眠垂眸看向她,眼底的冷硬竟瞬间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姜阮从未见过的纵容。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女人挽着他胳膊的手,声音放柔了些许:“有什么事,和我讲就好,何必做这种赌气的事儿,来机场,准备去哪躲着?”
那副姿态,亲昵得刺眼。
姜阮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闷得她喘不过气。
一股尖锐的疼,顺着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的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她想起从前。
那时候,张时眠还是她的贴身保镖。
他总是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将所有想靠近她的不怀好意都挡在外面。
那时候的他,身边干干净净,从来没有任何女人能靠近他半步。
她记得,有一次她喝醉了,拉着他的衣袖问,你会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替她披上外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她的影子。
那时候的她,真的以为,这个男人,会永远属于她。
他会像一棵大树,永远为她遮风挡雨,永远不会离开。
可现在呢?
他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眼底的纵容,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风又大了些,吹乱了姜阮的头发,也吹落了她眼底的湿意。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张时眠都愣了一下。
姜阮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目光落在他挽着女人的胳膊上,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来干什么,好像,和张先生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