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慕容景程却缓缓开口,“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真的不会遗憾吗?”
他蹙眉望着蔡铃儿。
会吗?
蔡铃儿心绪翻涌。
每年她的生日,母亲都会说,“铃儿,你可真是个懒闺女,赖在娘亲肚子里,就是不肯出来。”
她那时候只当是个笑话,听听便罢。
如今再想,这种不由自己的无奈该是何等的遗憾。
许久蔡铃儿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遗憾,我这十八年,生活得也不算太差,至少母亲在的时候,我过得很好。”
慕容景程安静听着,并没有想要再劝说的意思。
蔡铃儿望着他,眼里却突然涌出泪来,她哽咽着道:“可是我娘不在了,她的遗憾,就是生生世世了。”
裴夫人听到此,也顿时悲从中来,帕子掩了面,“呜呜”地痛哭出声。
慕容景程深叹口气,眉目疼惜地道:“不会,蔡夫人在天有灵,应当已经释怀了。”
许久,蔡铃儿才抬了头,她随意抹了脸上的泪,勉强挂起抹笑,“我娘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往前看’,我想她一定早就不管这些前尘往事了。”
本是劝慰自己的话,可话里的意思却让她更加悲痛无比,娘亲已经不在了,不管她了。
她扑进裴夫人怀里,与裴夫人抱头痛哭起来。
慕容景程不便打扰,他默默出了正堂,立在屋外。
屋外一院寂静,只有廊下的灯笼在夏日的微风里摇摇晃晃,发出微微沙沙的声响。
前尘往事?
他在心里想着方才蔡铃儿的话,举头望向暗夜,一轮圆月,正孤零零地高悬在夜空之中。
分外寂寥。
死了的人,真是幸运啊,不想管的,都可以不管,都可以放下。
他眨眨眼,口中喃喃,“你们是不是也这么想,慕容景瑜,夏古娜?”
等二人哭够了,慕容景程将蔡铃儿送回了家,临走,他摸摸她的头,听你娘的,“往前看。”
蔡铃儿没有抬头,只是吸吸鼻子,点点头,转身跨进门槛往里去。
慕容景程在门外,望着她瘦弱孤寂的背影,突然很想过去抱抱她。
“蔡铃儿。”他喊她。
蔡铃儿顿住脚步,缓缓转身,廊下灯笼昏暗地照在她半张脸上,神情是慕容景程从未见过的落寞。
她身形小小,肩膀瘦削,好似被生活压垮了般似有佝偻,映在慕容景程眼中,让他莫名想到了穆依娜。
也是同样明珠蒙尘,身份旁落,叫人心疼。
终有一日,穆依娜的身份也会被揭晓,那个时候,穆依娜又会如何?
慕容景程心头吃痛,他撩了袍子跨进门槛,大步走近蔡铃儿身前,一把就将她拥进怀里。
蔡铃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愣。
“不怕,都会好的。”
蔡铃儿呼吸一滞,将头埋在慕容景程胸前,泪湿了他大片衣襟。
蔡铃儿不知道慕容景程什么时候走的,她太累了,回了房间,倒在榻上,便没了知觉。
她一夜恍恍惚惚、醒醒睡睡,意识模糊却仍在期望在梦里见到娘亲,好问问娘亲,到底她该如何。
可娘亲却始终没有入得她的梦来。
等她彻底清醒,坐在榻上,心下一片落寞。
“娘,您是真的放下了,才懒得再管这些前尘往事了,对吗。”
她深深叹气,趿着鞋,走去正房,在供奉着母亲画像的香案前站定,上了柱香,恭敬叩拜,起身双手合十。
“娘,原谅女儿从来不知道您心头的苦,从来没有与您分担,我不打算认端王爷,您都不在了,我哪里还需要有个爹。我听您的,我离开京城。”
……
陆家,一大早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闭嘴。”慕容景程看到陆盛楠,立刻扇子指着她,除了嫌弃他来得太早,指定没什么好话等着他。
陆盛楠挑挑眉,“有事?”
慕容景程点头,“大事。”
见他一脸严肃,陆盛楠眉头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给我盛碗粥,我肚子饿。”慕容景程大喇喇在餐桌边坐了。
穆依娜见此,赶忙抬手给他盛粥。
慕容景程一边喝粥,一边唠家常一般将昨日发生的事讲给了二人。
他自己吃喝不耽误,腌制的酸黄瓜嚼得嘎嘣响,陆盛楠和穆依娜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蔡铃儿居然是端王爷的亲闺女,而且端王爷跟王妃居然有那样一个死生都化不开的情结。
慕容景程余光瞥着二人的表情,他就是来探她们的口风的。
“吃啊,再不吃就凉了。”他故意跟二人道。
陆盛楠拉住他夹包子的手,“你这些话可千真万确。”
“但凡有半句虚言,我就把舌头割下来给你下酒。”慕容景程说得斩钉截铁,笃信非常。
陆盛楠胃里一阵恶心,“穆景程,你怎么嘴里就没一句正经话?!”
“我哪句不正经了?”慕容景程筷子一丢,“我问你们,你们怎么看这件事?”他正了神色,望着二人。
“我得去看看她。”陆盛楠才没有心思回答他这些酸问题。
她丢了手里的碗筷,提了裙子就出了门。
慕容景程只“哎”了一声,陆盛楠就已经不见了。
他扭头,挑眉看向穆依娜,“就剩你了,你怎么看?”
穆依娜小嘴瘪了瘪,“蔡姐姐真可怜。”
“为什么?做王爷的女儿不好吗?”慕容景程追问道。
“不好,蔡姐姐本来挺开心的,这样一来,该有多少烦恼啊。”穆依娜说得唉声叹气。
慕容景程探了身子摸摸她的头,“人活着就会不断遇到麻烦,就得不断解决麻烦,躲是躲不过的。”
穆依娜却“嘿嘿”一笑,“我不怕,我有小叔。”
慕容景程喝粥的动作一顿,他抬了眼睛看向穆依娜,见她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
“嗯,不怕,有小叔。”他重重向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