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侧妃的眼眶立时便红了,她心头的震惊和心疼也瞬间盖过了方才的羞愤。
嫁给端王爷这么多年,除了没有一个正妻的名分,她自认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包括她唯一的儿子。
虽然端王爷此人表面嘻嘻哈哈,实则冷淡寡情,但她觉得,她的夫君生在帝王家,如此身份尊贵,也不可能如寻常男子般对她疼爱热情。
所以,打心底里,她并没有一丝怨恨,相反,她是爱慕和敬重他的。
“王爷,您怎么了,您别吓唬臣妾。”
端王爷望着她,“侧妃,你怎么来了。”
沈侧妃抬手擦了眼泪,“王爷,您跟我回府,好吗?”
端王爷往门口看去一眼,“不行,我在等念儿。”
“念儿?”沈侧妃疑惑地眨了眨眼。
“嗯。”端王爷点点头,“我帮她把桌子快点擦好,等下带她早点回家。”他说着从沈侧妃手里把手抽出来,继续擦起桌子。
沈侧妃愣愣呆在原地。
回家,是什么意思?回哪个家,王府,还是另有去处?
难不成,他还有个外室?
沈侧妃脑子已经乱做一团,她斜着眼睛拧眉望着端王爷,突然心头一阵震颤,连手臂都发起麻来。
她想起来,刚成婚那年,她带人去给端王爷打扫书房,在书案下的抽屉里看到一张画卷,是个女子,容貌绝美,不可方物,她正在欣赏之时,王爷回来了,他自她手里夺过画卷,冷声让她带人出去,告诫她日后都不用给他打扫书房,他的书房自有人打扫。
她突然想到,画中的女子,跟蔡铃儿,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她第一次看到她就觉得她十分眼熟。
可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都是十年前了,十年前的人跟现在的蔡铃儿一模一样,这……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半晌,渐渐想明白这里头的事情。
她吸吸鼻子,深吸两口气,“王爷不用急,我跟您一起擦,我们一起等。”
她也从边上拿了个抹布,开始擦桌子。
一屋子人都石化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榭王爷王妃跑到他们店里来擦桌子了,这是中了什么邪吗?
看得人就莫名的脊背发寒,毛骨悚立。
等到蔡铃儿被叫来,进了店也是一愣,满屋子人都在打扫店面,比过年前扫尘还热火朝天。
掌柜的早就在盼她,见她进来,赶忙丢了手里的活,迎上来,凑近蔡铃儿耳边,“东家,那个是端王爷,那个是端王妃。”
蔡铃儿皱眉回望他,一脸不可思议。
掌柜的抿着唇,使劲冲她点头,他除了点头,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情景简直比他做的最光怪陆离的梦还不真实。
蔡铃儿拧眉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在宫宴上频频向她看来的怪人。
现在她不仅觉得他怪,甚至觉得他有点疯魔。
可人家是王爷,莫名其妙带着王妃给她擦桌子,这也有点太说不过去。
她深深叹出口气,大步走上前,高声喊:“民女蔡铃儿给王爷、王妃请安!”
端王爷顿住,他抬头呆了呆,才好似猛然反应过来一般转头看向蔡铃儿。
面前的女儿匍匐在地,娇小的身板,亦如当年的姿仪。
他走过去,短短几步路,却仿佛重有千斤般走得艰难,双腿打颤,脚步虚浮,到了蔡铃儿身前,他弯腰,托住她的手臂,”念儿,快起来。“
蔡铃儿心头一紧,”念儿“,这是她的乳名,自从母亲不在了,许多年都没人叫过了。
她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王爷,您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端王爷瞬间泪崩,仍然清俊的面容,因为极力抑制而显得扭曲。
他说不上话,只是手上又大力一拉,把蔡铃儿自地上拉了起来。
他两手摁着蔡铃儿的胳膊,哽咽半晌,“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爹。”
店里众人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各个都只知道抽气不知道吐气了。
“王爷说什么?!”一个小伙计最先开了口。
“东家是王爷的女儿?!”另一个也震惊附和。
“这怎么可能?”还有个刚开了口,脑袋上就被掌柜的重重拍了一巴掌,“不想活了是吗?给老子闭嘴!”
小伙计捂着头,整个人缩成了个鹌鹑。
蔡铃儿也好不到哪儿,她的心跳得咚咚地,她感觉自己眼睛、舌头都在颤抖,更别说胳膊腿了。
“王爷,您是不是弄错了?”她狠狠咬了下舌尖,才算找回了些镇定。
“我没有!”端王爷目光真诚而坚定,看到女儿的狐疑,他的脑子才终于清明起来。
“你母亲是不是叫蔡姿仪?你跟你母亲是不是特别相像?”端王爷紧紧锁着蔡铃儿的眼光,不允许她有一丝躲闪。
蔡铃儿瞪圆了眼睛,的确,这两点都是千真万确。
端王爷见她震惊,依已更加确信,“我的妻,就叫蔡姿仪,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是腊月十二出生,今年十九岁。”
“可我娘说,我爹是个痴儿,已经寻仙问道去了。”蔡铃儿讷讷回道。
端王爷苦笑一声,“痴儿?她应该在心里骂了我无数遍,傻瓜、白痴、糊涂蛋。”
他话罢,低头半晌,才抬头泪眼望向蔡铃儿,抖着唇道:“念儿,爹对不起你。”
沈侧妃叹口气,走上来,拉住蔡铃儿,“念儿,你跟我们回府,我们回去慢慢说,好吗?”
蔡铃儿本能地后退,直到身子抵在了桌角,“不是,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我娘不会骗我,我娘从来不骗我。”
她说罢,转身便冲出了锦绣阁,门口好几匹高头大马,她想也没想地跳上一匹,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身后一众人追出来,“念儿!”端王爷和沈侧妃在身后急急地喊。
端王爷拍着大腿跟身边的侍卫道,“快去跟上她!”
侍卫高声应“是”,翻身上马。
蔡铃儿驾着马在街上狂奔,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叫停了马,抬头一望,门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穆府”。
她想也没想,翻身下马,冲上台阶去拍门。
家丁开了门,见到满面是泪,憔悴恍惚的她,“蔡东家,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