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日头眼看着就要落下,白城南门外的小路上往来的人流仍是不断。
门楼子里外,晃悠着二十几名巡防营的士兵,由他们对过往的百姓进行例行检查,或是询问进城目的、或是翻看一下随身带的东西。
被问到的人也都十分配合,大家都知道后天便是许管带大婚的日子,毕竟这外面还在闹马匪,人家重视下安全也无可厚非嘛。
好在这些士兵都算有礼貌,更不存在借着检查为难百姓的情况,所以一整天下来这里都算安静。
就在刚才,开通知县王叡昌带着几个随从就打此门进的城,还对巡防营士兵的态度大加赞赏了一番呢。
只是大多人都没注意到,在门楼子上面的角落里,或蹲或站了几名身穿黑衣的别动队队员,而他们才是安保的真正负责人。
早在五天前,杜玉霖便吩咐安庆余、徐子江他们在几个城门外设置眼线,谨防陶克陶胡派人来捣乱生事,这要是在婚礼当天来个恐怖袭击,巡防营这半年在姚南积累下的声望都将毁于一旦。
从“战略地图”上,他并没有发现西北有大股部队调动的迹象,邱天明麾下的额尔敦骑兵队也一直在周围游走巡逻,大规模的袭击是不会出现的,目前只要警惕小股敌人渗透即可。
在南门负责的正是小队长刘满金,杜玉霖还特意嘱咐他,一定要留意这边过来的人,那些马匪不傻,八成不会从西门、北门直接进城,绕点远走南门可是最好的选择。
刘满金这个人虽然没徐子江伶俐,更不如安庆余身手好,但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谨慎、能吃大苦,有着很强的韧性。
这五天盯下来,手下的队员都显出懈怠了,只有他仍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道路上的行人逐一辨别,只要早上一开门他就坐在角落,直到天黑关城门才站起来。
队员们私下都说,咱刘队长虽不是出身土匪,但这忠心绝不次于任何一个青马坎的老人啊。
这眼看着又要黑天了,一名队员弯腰到了刘满金身边。
“队长,今天应该也没大事,你歇歇,我替你看会?”
刘满金连头都没转过来。
“不用,杜大人说过,越到收尾阶段越是容易出岔子,决不能让事情在最后时刻出问题。”
队员“哎”了声就缓缓退了回去,朝其他人一耸肩膀,满脸“我多此一举”的表情,其他人也都是一笑,便都继续看向城外的小路。
刘满金一边习惯性地咬着指甲,一边皱眉看着远处,他对杜大人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既然大人觉得这边可能会出问题,那就有九成九的概率会有问题。
忽然,他身子微微紧绷起来,手指甲离开了嘴唇。
小路上,南边有一支队伍正朝城门过来。
为首的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他牵着的枣红马上坐了位戴着红面巾的女人,二人后面跟了十几名壮汉,一个个短衣襟、小打扮,前襟还都故意敞开露出了大块腱子肉,在队伍的最后是一挂大车,装着包裹和长枪短棒。
从表面上看,这明显是伙江湖打把式卖艺的,但加了小心的刘满金却从他们身上感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气势,杀气。
尤其那带头的老男人,举手投足都孔武有力、下盘也极为稳健,一看就是练过真功夫的。
这伙人,绝非简单走街串巷的草台班子。
刘满金示意其他人不动,只带了刚才过来搭话的那个队员走下了门楼,站到士兵们的后面等着对方过来。
不一会功夫,这伙人便到了近前,刘满金示意巡防营的人过去正常盘问。
“从哪来的?来白城做什么啊?”士兵问。
为首的男人微微一拱手。
“就如兵爷所见,我们是吃街头卖艺这碗饭的,刚从瞻榆县那边过来。但实话讲,那里买卖不行啊,兄弟们折腾了三天,铜板都没赚到半锣盘。这不听说许管带后天在兴隆街大婚,就想着这也许是个能赚点钱的机会,就过来碰碰运气。”
一席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询问的士兵也只好点头,随后一摆手,带着身后几个人前去检查大车。
刘满金一直没上前,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随着他的目光游走,正好就与马上的女人对上了,在彼此盯了几秒后,才都同时错开了视线。
过会,去检查的巡防营士兵走回来,朝刘满金微微摇头,他也只能一点头,示意可以放行。
为首男人见有希望,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从怀里取出半吊铜钱就要送出来。
“兵爷辛苦......”
可话没说完就被巡防营士兵打断了。
“别整这些没用的,赶紧进城吧。”
“哎,这就走。”
那男人也就是意思一下,利落的收起钱便带人往里面走去。
看着这伙人远去的身影,刘满金缓缓蹲了下来,手指放到大车轮子碾压的痕迹上比了比,这可真不浅啊。
身后跟着的队员见队长如此,也跟着蹲了过来。
“队长,有问题?那为何刚才不直接拦下?”
“这是杜大人吩咐的,至于原因不是你我该问的。我这就跟上去,你去向大人报告,路上别咋呼以免打草惊蛇。”
“是。”
说完,二人便各自离开南门,刘满金带几人尾随上卖艺的队伍,而报信的队员则直奔城东罗老太的客栈而去。
要说最近白城哪最忙?
那肯定是罗老太的“喜福临”客栈了。
那些远道前来参加许彪婚礼的客人,大多都被安排到了这儿,像许振远的弟兄,还有今天才刚到的开通县知县王叡昌几人也都住到了这里。
罗老太也够热情,端着果盘逐一上门问候,力求将每个客人都打理到位,她可知道自己做对的每件事都是在给杜玉霖脸上贴金哪,一想到这个她也就不觉得累了。
在她的小院里又摆上了一大桌饭菜,杜玉霖、良弼在徐春和许振远几人的陪同下正吃喝呢。
张海鹏、汲金纯那伙人去找别家客栈了,没跟来杜玉霖也挺高兴,谁愿意跟个要死的人呆在一起呢?
院内此时是一片欢声笑语,一伙子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许振远一指坐在徐春身边的徐子江。
“你小子啥时候结婚啊?可别学我那侄儿啊。”
徐子江正从嘴里往外吐鱼刺呢,一听这话急忙摆手。
“现在正是跟着咱们大人打天下的时候,结哪门子婚啊?”
许振远一撇嘴。
“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可别为自己长得丑就不上心了啊?”
徐春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不是,你这是劝呢还是损呢?我大孙子这是有出息,说来说去的,那你这般岁数了咋还光着呢?”
“我......这不是要带兄弟嘛。”
仍旧坐在杜玉霖身边的良弼喝着小酒,乐滋滋地听着这些人彼此的调侃,他见多了权力中心的尔虞我诈,偶尔看看这江湖上的兄弟情义也别有风味。
这时,外面一个黑衣队员走到杜玉霖身边弯腰耳语一番。
杜玉霖只是微微点头后便让他离开了,然后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跟大家说说笑笑。
经过这一天的观察,良弼打心底里觉得这杜玉霖真不一般,别看年纪不大,这城府却深不可测,嬉笑间就掌控着周围的一切。
再看围绕在他周围的这些人,不管是手下还是朋友,一个个都是真心实意,单就这点来讲恐怕连那袁大头都做不到吧,实在是难得啊,若要满人中有此豪杰,何愁大清的江山不保啊。
察觉到了良弼的视线,杜玉霖也笑着转头看向他。
“良大人,这白城有意思吧?慢慢看,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