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敕飞临府邸,朱门尽沐荣光。金章紫绶耀华堂,却把奴颜悄放。
桌上黄鱼献媚,席间巧语承觞。宦途名利费周章,笑叹人心千状。
——西江月·观王文尧逢迎内监
在清风山上郑天寿与杜慧娘喜结连理、热闹非凡之时,百里之外的青州城内青州通判王文尧的府邸同样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景象。
王文尧身着崭新的官服,衣角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他带着人在自家府邸门前的露台上,已经不停地来回踱步半个多时辰了。
身后的下人们都不敢发声打扰,周围只有王文尧柔软的鞋底与地面产生的摩擦,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王文尧每走上几步,就会忍不住伸长脖子,眼睛急切地穿透眼前的街巷,向远处眺望,脸上的神情既期待又忐忑,显然是在等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物。
在青州,能让王文尧这位通判相公,这般等待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因此,附近路过的行人中,但凡有认识王文尧的,都不禁暗自揣测,这位通判相公究竟在等何方神圣?
就在众人的胡乱猜测中,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街道的宁静。
街道中的行人,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纷纷跳到路的两边进行避让。
只见一顶无比豪华气派的轿子,在一众威风凛凛的军士护卫下,从街角的拐角处缓缓向着王文尧的府邸而来。
轿子稳稳停住后,一名身着内侍服饰、白净无须的中年人迈着小碎步从轿子里面缓缓的走了出来。
王文尧眼睛一亮,立刻满脸堆笑地快步迎了上去,对着那中年男子拱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李中贵(宋朝时期对太监的尊称),您一路舟车劳顿,可真是辛苦了!
快请到府里面歇息一番。”
说完,还忙不迭地做出请的手势。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通判今天在此费了这么多功夫要等的是宫里来的内侍太监。
只见这位李公公一手持着拂尘,那穗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的晃动,好似在宣示着他身上独有的某种高高在上的特权。
另一只手捏成兰花指的模样,捏着一张粉色绣着鸳鸯的手绢,不停地擦拭着油光发亮的额头,也不知是天热的缘故,还是他正享受着被众人瞩目的感觉,额头上的汗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他微微发福的身形,加上脸上那副惯有的傲慢与自得的神情,眯起的双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这世间的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边大厅内,王文尧早在接到通知后,便命人精心筹备了起来。
宽敞又明亮的大厅里,精致的茶几与香案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个细节他都力求下人做到尽善尽美。
此刻的他正带着李公公在门外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士兵等待上官的检阅;又像是一个等待秋闱放榜的考生,满心都是焦虑与不安。
李公公一脚踏进大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随意地瞥了王文尧一眼,又看了看大厅内的摆设。
然后点了点头,王文尧正准备说什么,
那李公公不等王文尧开口,便伸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摸索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掏出了一卷金黄色的绸缎圣旨。
他清了清嗓子,那显的十分尖锐刺耳的公鸭嗓音瞬间在宽敞的大厅里回荡开来:
“王通判,你还不快快跪下接旨!
你这是想藐视官家的威严吗?”
一顶大帽子,瞬间就给王文尧扣了下来。
王文尧心里一惊,丝毫不敢耽搁,“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身子俯得极低极低,额头几乎都要贴到厅内的青石地面上了,仿佛要用这样谦卑的姿态,才能表达他自己对远在东京的赵官家的全部敬畏与忠心。
随后厅外的下人也跟着跪了下来,王文尧的家眷早已提前回了东京,而王娇娘这几天从清风寨回“娘家”照顾自己的“干爹”,却不适合在这样场景中露面。
因此没有家眷的加入。
李公公见屋里屋外众人都已跪下后,嘴角才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随后缓缓展开手中圣旨,尖着嗓子高声宣读起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上的权威,在大厅里久久回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缵承天命,临御万方,宵衣旰食,惟求宇内清晏、海宇咸宁。
今览青州奏疏,知通判王文尧恪勤匪懈,忠荩可嘉。
该员夙怀赤诚,体国奉公,素以敏达见称,更兼智虑深远。
于逆党谋乱之秋,烛照幽微,斩杀花氏叛众,勘破谋逆奸图,使社稷转危为安,黎庶免遭荼毒,厥功甚伟。
朕嘉其忠勇,特加擢拔。
着即迁升正五品户部金部司郎中,掌天下财赋计度,以展经纶之能。
其籍没花氏叛逆田产财货,即刻解赴东京,充盈内帑,以佐军国之需。
王爱卿当益矢忠贞,恪遵职守,砥砺廉隅,勤修庶政。
冀尔承流宣化,共襄盛治,上答朕眷遇之隆,下副苍生仰望之重。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李公公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宣读完毕后,王文尧依旧跪在地上,扯着嗓子饱含着激动与感恩之情高呼道:
“臣,王文尧,谢主隆恩!”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躬着半个虾米身子,双手微微颤抖着,恭谨地从李公公手中接过圣旨,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最神圣的宝物,接着又连忙递给一旁同样满脸恭敬的管家。
之后,王文尧满脸堆笑,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讨好:
“中贵,您这一路奔波,实在是太辛苦了。
下官特意在后院安排了接风酒宴,还请中贵移步,略表下官的一点心意。”
李公公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王文尧所求之事,那神态就好像是对王文尧的一种恩赐一样。
王文尧见李公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于是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将李公公引入后院的客厅。
一进客厅,一张摆满了山珍海味的大圆桌便映入眼帘,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李公公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脸上并没有太多惊喜的神色,似乎这些珍馐美味在他眼里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而已。
王文尧极为客气地伸手示意李公公坐上主位,等李公公坐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陪着坐下,接着挥手屏退左右侍从。
等四周无人了,他微微凑近李公公,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说道:
“中贵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至极!
下官先敬中贵一杯,聊表心中敬意。”
说着,急忙端起酒杯,双手高高举起,向李公公敬酒。
李公公斜着眼睛瞟了王文尧一眼,没有说话,慢悠悠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后又慢悠悠地放下酒杯,一举一动中都尽显傲慢与敷衍。
王文尧见状,心里清楚现在说什么也是枉然,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讨好这位“中贵”。
于是,他连忙起身,走到一旁,费力地把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抱了过来。
重新坐回座位后,他对着李公公满脸堆笑地说:
“中贵,下官听闻您在京里的时候就喜爱吃鱼,这是下官特意为您准备的些许青州特产‘大黄鱼’,还请中贵笑纳。”
说着,轻轻地将木盒放置在桌上,缓缓朝着李公公身边推去,眼神里满是期待与讨好。
李公公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瞧了一眼木盒的大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笑着对王文尧说道:
“王通判太客气了,咱家在此先恭喜王通判获官家看重,擢升为金部司郎中。
日后在东京,少不了要与王通判,不,王郎中多多亲近。”
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王文尧一饮而尽,那姿态仿佛在告诉王文尧,这时候才是对他的认可。
王文尧见此,心中一喜,连忙再度举起自己的酒杯,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水喝得一滴不剩,喝完还亮了亮杯底,以表诚意。
李公公看着王文尧的举动,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还亲昵地拍了拍王文尧的肩膀,说道:
“王郎中果然爽快,咱家最喜欢与王郎中这样又懂事又懂礼节的人结交朋友。
王郎中回了东京,坐上这‘大宋财神爷’的位置后,可莫要忘了咱家这个穷朋友啊!
虽说咱家不是健全人,但是咱家的朋友多啊!
以后王郎中在东京,有什么需要咱家出手帮忙的,尽管向咱家开口。”
说罢,那模样仿佛两人已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了,而这一切的转变,不过是因为那盒“大黄鱼”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