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靠这些枝杈能拦得住狼群?
林知夏眉间微蹙,显然不信。
老村长面露赧然,此法确实不是次次都有用,无奈别无他策,好在,狼群并不多,每次也只是损失几只羊。
林知夏脑海中忽然闪过咸州府衙那落满灰尘的县志——其上记载着百年前戍边民夫如何以雪筑城,抵御了一拨拨野兽侵袭。
幽州自从被大辽统辖后,辽人擅射,山林里的狼熊日渐见少,那些先辈的经验也就失传了。
“这雪真的会下足三天?”林知夏神色凝重,若被困这三天,她的耳朵没恢复,芙昕又不在身边......
俞老头神色肃穆地点头。
她不再犹豫,当即在雪地上写下县志之法。
俞老头迟疑:“朝廷禁止采冰......况且,怎么筑这雪墙,我们只会堆雪人,风一吹就散了。”
其他人也纷纷嘀咕。
老村长挥手喝止了所有人:“都听这位公子安排,他救了六麻子,又在官府做过事,见识肯定比我们强。”
说着,他立即差遣村民拆下塌屋木板,按林知夏要求锯成一尺宽厚,钉成矩形模具。
取屋檐上角落的新雪,掺上灶膛扫出的草木灰烬拌匀增加粘性,再用石杵用力夯击。
在噗噗闷响中,湿雪被压得瓷实,寒气逼人,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成了棱角分明的雪砖。
青壮们抬砖砌墙,在村口率先垒起半人高的雪墙。
林知夏趁此间隙融了一盆雪水,扬手泼洒在初具雏形的雪墙上。
寒风中,雪砖表层瞬间凝成晶莹的冰壳,映着雪光,坚硬如粗砺岩石。
有村民上前敲试,随着时间流逝,那冰墙愈发坚硬。
村民们面露惊喜——此地十一月后雪便不断,天寒地冻,万物皆冰,是全年中最冷的时候。
有这雪墙在,至少这个月都不用担心了。
老村长摸着冰壳子,咧嘴笑开:“乖乖,这比土坯还硬实。”
林知夏却是多叮嘱了一句:“雪砖怕晒,或许只能顶三五天,若狼群真来,再以火把拒之。”
老村长却是笑着摇摇头,暗道对方不知这北地的严寒。
他旋即便发动全村青壮合力赶工。
天光大亮时,他们已经围着村子,垒起了一人高的雪墙。
雪又下大了,村外密林深处,隐隐传来阵阵狼嗥。
......
阮英被这凄厉的狼嚎猛地惊醒,下意识便要挺身,赫然惊觉自己竟不知何时被牢牢反绑!
怎么可能?!
他竟毫无察觉!
昨晚,俩人聊了很久,他确实放松了警惕,但他分明是确认对方沉睡后方才合眼的。
抬眼望去,几步之遥的阿昼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正沉。
阮英竭力回想着昨晚的细节,对方睡着后好像翻了个身,手臂似乎抬了一下。
他咬牙低头,懊恼万分!
定是翻身刹那,对方趁自己视线被挡,洒出了迷药!
阮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趁对方酣睡之际,尝试着移动被缚的双手,想去够小腿上隐藏的匕首。
叮当!
一把匕首被扔到他脚边,像是在无情嘲弄他的轻敌。
他身上的的武器和卷轴,早就被阿昼搜刮一空。
阿昼睁开眼,眼里哪还有一丝睡意,他拿出那黄铜筒身的火折子,朝着对方晃了晃。
这上面还刻制皇城司甲字批号。
阮英瞬间明白过来:“你早识破我身份?”
阿昼将一个包袱扔过来,滚动时包袱散开——楚亦覆冰的人头咕噜滚到阮英跟前,怒睁的灰白眼瞳正直勾勾地看着阮英。
“皇城司的手段我略懂一二,你若老实交待,我考虑留你一命。”阿昼冷冷道。
两日后,大雪停歇,天地一片死寂的白。
这寂静没能持续太久。
远处传来阵阵令人心悸的狼群嗥叫,穿透寒冷的空气,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不是一两声,而是一大片!
是狼首在召集狼群!
月色下,村口新筑的冰雪城墙泛着冷冽的青白寒光。
老村长被惊醒,拿上衣服就往外冲,看到山坡上黑压压如潮水般涌向村庄的狼影,他敲响了紧急的破锣,声音短促而凄厉。
顷刻间火把如星子骤亮,村民举着钉耙、柴刀涌向村口。
老村长面色凝重,他还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狼群。
“快,将娃儿都藏到地窖里去!”
江成一把将林知夏拉向身后,右手紧握横刀,眼神锐利如鹰。
他用下巴示意林知夏跟上那群孩子。
林知夏却固执的摇头,她接过老汉递来的柴刀,毅然站到了江成身边,立于冰墙之后。
轰!
沉重的撞击声猛然响起,雪墙在震动。
狼群的先锋已经冲到墙下,它们用身体、用利爪疯狂地冲击着这道冰冷的屏障。
雪沫四溅!
“咚!咚!咚!”连续的撞击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雪墙外,数双绿色的眼睛正对着眼前的村落垂涎三尺。
雪墙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道不祥的裂缝赫然出现!
林知夏连忙扑向雪堆,抓起掺着草木灰的湿雪疾速糊向破口。
碎冰割裂她结痂的虎口,血珠沁入雪泥,她却浑若未觉。
村民手忙脚乱的跟上,糊雪、泼水,寒风中喘息如牛,恐惧弥漫。
防线在群狼不知疲倦的冲击下勉强维持着,雪墙在补丁中摇摇欲坠。
“嗷呜——!”
突然,凄厉的狼嚎从侧面传来!
狡猾的狼群分兵了!三只体健的灰狼趁着东面防线薄弱,一个猛扑,硬生生从一处低矮的缺口挤了进来!
它们幽绿的眼眸锁定人群,獠牙滴落涎液。
“防线破了!这边!这边!”老汉惊骇欲绝的声音响起。
江成单臂持刀奋力劈下,刀锋裹挟劲风,挡住一只扑向老汉的狼爪,紧接着一个狠辣的横切,那头灰狼哀嚎着跌落地上。
然而,他刚解决掉三匹灰狼,又有数匹饿狼跃进,扑向其他村民。
场面瞬间混乱!
村民手中的耙子胡乱劈打,柴刀慌乱的捅刺,恐惧的尖叫、狼的咆哮、武器的撞击声响成一团。
江成独臂难支,他左臂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这伤怕是好不了了。
林知夏和老汉二人举着火把,奋力替他驱赶围攻的狼群,但突破防线的灰狼却仿佛越冒越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村外冲来!
“公子!”
阿昼的声音如同惊雷!
他手中钢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刺穿了扑向林知夏那头饿狼的脖颈,腥热的狼血溅了林知夏一身!
待他落到江成旁边,看到其左臂染血的绷带,双眼瞬间变得猩红,狂暴的怒火裹挟着刀锋,疯狂劈向涌来的群狼!
他家公子……竟被伤成这样!这群该死的畜生!
村中原先只有江成一人会武,有了阿昼的加入,形势陡然逆转!
扑来的灰狼接连哀鸣着倒毙。
狼群首领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尖锐的撤退嗥叫。
群狼不甘地低吼着,放弃了眼前的食物,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原的黑暗里。
所有人都脱力般地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然而,村民的惊恐并未平息——“头...快看!那头狼...那头狼叼走了个什么东西?好像是颗人头!”
有人眼尖,看到一头狼在退去时叼起地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借着雪地的反光,隐约看到那黑发掩盖下的男子面孔,很是面熟。
村民下意识地认为,狼群吃光了身体,只剩下头颅。
联想到被冲散的自家亲人,恐慌瞬间引爆!
“死人了!狼把人头叼走了!”
阿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包袱——空了!
楚亦那颗价值连城的人头,竟成了狼群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