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并未带来预想中毁天灭地的撞击。
那匹神骏的金色战马,踏着欢快而荒诞的节拍,并非在冲锋,而像是在巡游。
它的铁蹄每一次落下,脚下那片被“潮”侵蚀的漆黑深渊,便会如墨滴入水般,被一圈圈金色的涟漪荡开。
这涟漪,便是法则。
属于“幻界骑士”的,独一无二的法则。
“吼……?”
共工的咆哮戛然而止,它那遮天蔽日的巨掌,本已拍下,却在半空中僵住。
它惊骇地发现,自己与“潮”那紧密无间的联系,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那源源不断涌来的“归墟”之力,像是被关上了阀门的洪流,瞬间断绝。
紧接着,整个世界,开始了光怪陆离的演变。
坚硬、冰冷的深渊崖壁,在金色的涟漪中,失去了棱角。
它们变得柔软、温暖,颜色从死寂的灰黑,变成了诱人的姜饼色泽。
那些狰狞倒悬的石钟乳,也拉长、扭曲,化为了一根根红白相间的巨大糖果拐杖。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龟裂的大地。
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浪,取代了深渊,在和煦的微风中起伏,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就连头顶那片被神王余威震慑的黑暗天穹,也化作了澄澈的,仿佛孩童画笔下的蔚蓝天空。
“这……这是……”
一直在一旁戒备的刘尚,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昊天镜都忘了催动。
“领域?不对……这根本不是时序道途的力量!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从未见过如此荒诞,却又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改变环境,这是在重写现实!
季岚躺在娲皇之土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心中,没有震惊,只有一片了然。
原来,这才是“幻界骑士”的真名解放。
不是更强的破坏,不是更快的速度。
而是将整个战场,拖入她的“剧本”,她的“童话”之中。
在这个童话里,她是绝对的主角,是正义的化身。
而一切的邪恶与丑陋,都将变得滑稽而可笑。
“吼!!!”
共工终于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它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
失去了“潮”的支援,让它感到了不安。
它猛地一跺脚,试图用蛮力撕碎这片可笑的麦田。
然而,那足以踏碎山峦的一脚,落在金色的麦浪上,却只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仿佛踩进了柔软的棉花堆里,卸掉了所有的力道。
它庞大的身躯,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那滑稽的模样,让它顶天立地的魔神威严,荡然无存。
共工更加愤怒了,它张开巨口,凝聚起残存的怨念,喷出一道漆黑的吐息!
这道吐息,曾能轻易腐蚀灵体,湮灭生机。
可在这片童话世界里,黑色的怨念刚一离口,就被和煦的微风吹散。
化作了一团团无害的,灰扑扑的,飘飘悠悠地落在了麦田里。
恐惧,第一次,真正地爬上了这尊魔神的心头。
它不是在战斗。
它是在被“戏耍”!
叮铃当啷——
那奇幻的墨西哥小调,愈发欢快。
堂吉诃德骑着她的金色战马,不紧不慢地,在麦田中踱步。
她没有看共工,而是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她手中的黄金长枪,也没有指向敌人。
枪尖上,不知何时,竟挑着一串五彩斑斓的气球。
共工那冰冷的,属于更高存在的意志,终于被这极致的荒诞激怒了。
它放弃了无用的攻击,转而调动起自身最本源的,属于“潮”的衰老与归墟之力。
漆黑粘稠的液体,从它的体表渗出,试图污染这片纯净的麦田。
然而,当那些黑潮接触到金色麦浪的瞬间。
它们没有造成任何腐蚀,反而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一株株精神抖擞的,长着滑稽笑脸的向日葵,从黑潮滴落的地方,破土而出。
它们迎着天空中那并不存在的太阳,快活地摇摆着脑袋。
共工庞大的魔躯,彻底僵住了。
它缓缓地,难以置信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就在它那由凝固怨念构成的漆黑手背上。
一朵小小的,只有拇指大小的,灿烂的黄色向日葵,正迎风招展。
那鲜活的,充满了生命喜悦的色彩,与它那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躯体,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啊啊啊啊——!!!”
共工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啸!
它疯狂地用另一只手去拍打,想要碾碎那朵可恶的小花。
可它每拍打一次,就会有更多的向日葵,从它手臂的各个地方,顽强地生长出来!
两朵,三朵,十朵……
只是片刻,它的半条手臂,竟被点缀得像一个可笑的花环。
它在被同化!
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强制地,赋予“生命”与“美好”的概念!
对于一尊以“怨念”与“终结”为存在的魔神而言,这比被圣枪贯穿,还要恐怖一万倍!
终于,那悠扬的小调停歇了。
堂吉诃德调转马头,来到了巨大的魔神面前。
她仰起头,看着这个被向日葵点缀得有些滑稽的“巨人”。
头盔的面甲“咔”的一声打开,露出那张英气十足的可爱脸庞。
她将那杆挑着气球的长枪,像教鞭一样,轻轻在掌心敲了敲。
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老师般的无奈与认真。
“邪恶的巨人先生。”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回荡在整个童话剧场。
“在我的世界里,不可以打架,不可以搞破坏,更不可以……长得这么丑哦。”
话音落下,她将长枪高高举起。
枪尖上那串五彩斑斓的气球,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飞向了共工。
然后在共工那惊恐的注视下,轻轻地,贴在了它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