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在那抹除一切的“虚无”降临之后,这片深渊之底,便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季岚能感觉到,那道悬于时墟之外,冰冷漠然的至高注视,并未散去。
祂依旧在“看”着自己。
但那股必杀的意志,却奇异的减弱了。
就像是一个随手踩向蚁穴的人,发现脚下有一只特别顽强的蚂蚁,竟然没被直接踩死。
祂没有抬起脚,再狠狠地碾下第二次。
反而像是……生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近乎于戏谑的……趣味。
季岚看不清那高天之上的湿婆法相,但他那濒临崩溃的灵魂,却能清晰地感知到。
那股足以冻结时空的杀意,正在缓缓褪去。
这位执掌毁灭的神只,似乎觉得,自己这只蝼蚁的垂死挣扎,比直接抹杀要更有意思。
祂,暂时收手了。
“呵……”
季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涩声响。
是该庆幸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魂海干涸,灵力枯竭,律回青焰彻底熄灭,寿元之火也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光。
若不是身下这片奇异的土壤,正源源不断地渗出纯粹的生机,强行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他恐怕在神罚余波贯体的瞬间,就已经彻底消亡了。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另一边。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与虚弱的咆哮,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是共工!
那庞大的魔神之躯,此刻凄惨到了极点。
身上布满了被神罚余波撕开的恐怖裂痕,黑色的魔血几乎流尽。
最重要的是,它与下方那片退缩的界海黑潮之间,那条无形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了!
神罚,不仅仅是抹除了一片海。
更是以至高的神性,在这片区域留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季岚的脑子飞速转动。
失去了黑潮作为后盾,这尊所谓的魔神,便失去了那近乎不死不灭的特性。
它不再是水之祖巫怨念的集合体,不再是界海绝望的化身。
它现在,仅仅只是一头……力量强大,但受了重创的怪物!
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现在能站起来,只要能再挤出一丝力量……
季… …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便从四肢百骸传来,让他险些再次昏厥。
他连坐起来都做不到,更遑论抓住机会去战斗。
空有屠龙之策,却已是待宰之身。
这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事,莫过于此。
共工那双混乱而暴虐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深坑中央的季岚。
它同样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那股斩断它与界海联系的神罚气息,依旧在侵蚀着它的本源。
它也必须速战速决!
它不能给这只狡猾的“虫子”,任何喘息的机会!
“死!”
一个嘶哑而怨毒的音节,从它口中挤出。
它抬起了那只仅剩的,还算完好的巨掌,遮蔽了这片深坑唯一的光源。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
季岚避无可避。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足以拍碎山岳的巨掌,在自己的瞳孔中,越放越大。
结束了吗……
终究,还是没能……
就在这时!
一道璀璨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枪芒,如同撕裂黑夜的第一缕晨曦!
它自虚空中毫无征兆地刺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与锋锐。
精准无比地,刺在了那只下落巨掌的掌心!
嗤——!!!
坚不可摧的魔神之躯,竟如同纸糊的一般。
被这道枪芒,轻而易举地,从掌心贯穿到了手背!
漆黑的魔血,如同墨汁,顺着那金色的枪身,疯狂喷溅!
“吼啊——!”
共工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痛嚎,下落的巨掌,硬生生停滞在了半空!
紧接着,一道清脆而元气十足,带着几分老成与得意腔调的声音,响彻了这片死寂的深渊。
“哼哼哼,桑丘呀桑丘!”
“吾辈只是稍微离开了一小会儿,你怎么就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了?”
季岚那涣散的瞳孔,猛地一凝!
他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看向那枪芒射来的方向。
只见在那被击穿的巨掌后方,一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金色的短发,发梢如同流动的熔岩,闪烁着奇妙的光泽。
蓝色的眼瞳,纯净得像是未被污染的天空。
一只眼睛上,还戴着那副标志性的,有些老旧的黄铜目镜。
她身穿着带有骑士肩甲的黑色风衣,小小的身躯,却扛着一柄比她整个人还要高大的,近两米的巨大骑士长枪。
那枪尖,此刻正牢牢地钉在共工的手掌之上。
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自信而灿烂的笑容,继续用那老气横秋的语调说道。
“不过,没有关系!”
“无论是多么凶恶的海兽,还是多么邪恶的巨人!”
她将长枪的枪尾重重往地上一顿,以枪身为杠杆,腰身发力,全身的灵力与意志都灌注于枪尖之上,发出一声清喝!长枪猛地向上一撬,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那巨大的魔神手掌,竟被这股蕴含着骑士之道的巧劲与蛮力,硬生生从中断折,高高地抛飞了出去!
“都交给吾辈,最伟大的游侠骑士——”
“堂吉诃德·台·拉·曼却来解决吧!”
不是那个眼神空洞,气息晦暗的魔王。
而是那个永远天真,永远热血,永远将骑士道奉为圭臬的……
那个傻乎乎的,理想主义的骑士。
她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