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一个冰冷而纯粹的概念,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季岚的灵魂彻底笼罩。
在那道自时墟之外降临的“虚无”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能感觉到,与他性命相连的赫拉克勒斯,那顶天立地的神躯正在加速崩解。
世界的排斥,神罚的锁定,共工的蓄力……
这片战场之上,所有的恶意,都指向了同一个结局。
“防御吗?”
季岚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无比荒谬的念头。
用这燃烧殆尽,仅剩一丝火星的寿元?用这早已被掏空,濒临破碎的灵海?
去抵挡一尊执掌毁灭的至高神只,那跨越了无尽时墟降下的抹杀之罚?
“呵……”
一声轻微的,充满了自嘲与疯狂的笑声,在他干裂的唇边逸散。
他放弃了。
放弃了所有徒劳的防御,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挣扎。
在神罚落下的千分之一刹那,季岚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将自己那即将熄灭的,最后一丝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尽数灌注进了眉心!
“时墟之眼……给我看!”
他不做防御,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样的伟力面前,任何防御都和纸糊的没有区别。
他要做的,是在这万分之一的生机都没有的死局中,疯狂地,寻找那一线名为“可能”的流向!
嗡——!
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石绿色瞳孔,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光!
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毁灭与终结的未来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脆弱的灵魂!
视野,在刹那间被撕裂!
他看到自己被神罚瞬间抹除,连同灵魂印记都化作虚无。
他看到赫拉克勒斯神躯崩碎,天柱彻底倒塌,世界归于混沌。
他看到共工狞笑着,将这片最后的净土彻底吞噬。
死、死、死!
所有的流向,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没有生路!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绝望之中,季岚那疯狂运转的思维,却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不变”。
无论在哪一个未来画面里,那尊高高在上的神只,那道冰冷漠然的注视。
都未曾因为凡间的变化,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祂的目标,只有自己。
仅此而已。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季岚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不需要流向的指引了!
他知道该怎么赌了!
“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不会在意踩死一只蝼蚁时,会碾碎多少地上的虫子……”
季岚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那双燃烧着最后光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下方那片翻涌的黑暗。
“这份大礼……”
“就送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道已经降临至头顶的抹杀神罚!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形如同一颗陨石,一头扎进了下方那无尽污秽的界海黑潮之中!
他要用这片死亡之海,用那尊魔神共工,甚至用那藏于更深处的界海之主……
为自己,做一次垫背!
也就在他身形消失在黑潮中的同一刹那。
那道纤细的,寂静的,蕴含着终结与毁灭本源概念的“虚无”。
降临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毁天灭地的光焰。
它只是轻轻地,落在了那片翻涌不休的界海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紧接着,一幅让魔神都为之恐惧的画面,出现了。
以那道“虚无”的落点为中心,一大片漆黑粘稠的界海黑潮,就那样……消失了。
不是蒸发,不是湮灭。
而是被从“存在”这个概念的根源上,彻底抹除!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深坑,一个绝对真空的圆形空洞,出现在了海面之上!
坑洞的边缘,那些幸存的黑潮之水,如同拥有生命般,发出了最凄厉的无声尖啸。
它们疯狂地向后退缩,不敢靠近那片充斥着至高神性毁灭气息的空间分毫!
“吼——!!!”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咆哮,自那蓄势待发的魔神共工口中爆发出!
它与黑潮的联系,在那一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硬生生斩断!
那股源自神罚的,仅仅是余波的毁灭气息,顺着那无形的连接,疯狂地涌入它的体内!
噗嗤——!
共工那庞大的魔神之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炸开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恐怖裂痕!
漆黑的魔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若是真正的水之祖巫当面,自然不惧。
但它,仅仅是诞生于祖巫怨念与界海绝望之上的恶灵!
这一击之下,它几乎被打回了原形,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而远比它承受了更多伤害的,是那片海本身。
是那位真正的界海之主,“潮”!
整个界海,都在这道神罚之下,发出痛苦的悲鸣!
神罚的余波,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轰!
那口始终悬浮在远处的葬界棺,被这股力量扫中,发出一声哀鸣。
棺身之上周天星斗大阵的符文疯狂闪烁,强行抵消了这股抹杀之力。
棺材内部,刘尚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但他依旧死死护住了怀中昏迷的堂吉诃德。
让她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所幸,那即将倾倒,由赫拉克勒斯苦苦支撑的不周神山,其位格之高,远超想象。
即使濒临倾倒,神灵攻击的余波,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而在那被清空的深渊之底。
季岚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毁灭气息狠狠地贯穿,然后重重地砸落。
“噗!”
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从他口中喷出。
即便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下潜,即便他拉了整个黑潮垫背。
那股抹杀万物的神罚余威,依旧将他重创。
更致命的是,为了躲避神罚而主动潜入黑潮,那短短一瞬间的接触。
便已将他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彻底榨干!
生命之火,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瞬便会熄灭。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从四肢百骸涌来,疯狂侵蚀着他最后一缕摇摇欲坠的意识。
“咳……咳……”
季岚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爬起,但身体却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沉重无比。
他狠狠地摔在了一片冰冷而坚实的触感之上。
不是虚空,也不是黑潮那特有的粘稠与腐朽。
是……土地?
季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撑开了重如万钧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无比诡异的一幕。
他正躺在一个巨大的,锅底般的深坑中央。
头顶,是那片被神罚清空后,依旧残留着毁灭气息的混沌虚空。
四周,是那被硬生生“挖”出来的,环形的黑潮“海墙”,它们畏惧着,不敢靠近。
而在他的身下,在这常年被界海黑潮浸泡的深渊之底。
竟然是一片……
一片散发着纯粹生机气息,完全没有被黑潮污染的……奇异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