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镇,这座被多重灾难反复蹂躏、已近乎彻底死去的小镇,在物理层面正缓缓滑向最终的解体。
但在某个无法用常规感官探测的层面,一股古老的意志,正暗流涌动着。
“嘻嘻……抢食的野狗,越来越多了呢。”
小丑潘尼怀斯那令人牙酸的嬉笑声,似乎直接回荡在德里镇每一个尚存意识的活物,那最深层的恐惧回廊中……
它此刻并未以那经典的滑稽形象现身,而是如同一团无形无质、由纯粹恶意与童年梦魇凝聚的涡流。
就像是一团活着的发光团。
它盘旋在镇子地下那错综复杂、早已被遗忘的下水道网络与古老岩层的交界处。
在深层地下的黑暗中,如同鮟鱇鱼的灯笼,吸引着其他活物的靠近。
这里,埋藏着它的“枷锁”。
十二块黝黑、冰冷、表面铭刻着早已失传的原始符文的陨石,以围绕成一个圆圈的方式,深深地“楔入”了德里镇乃至整个缅因州这一区域的现实结构之中。
近百年过去了。
它们早已不再是简单的物理存在,更像是十二枚钉入世界表皮、用于固定某块“布料”的“图钉”。
而潘尼怀斯,就是被这些“图钉”困在这块名为“德里镇”的“布料”上的、不那么安分的“图案”。
这些陨石年代久远,远比人类文明古老。
它们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久远年代以前,某个路过此星系、察觉到“它”存在的、难以名状的伟大存在随手布下的“镇物”。
它们并不蕴含多么强大的正能量,相反,它们更像是一种“锚”,一种“定义”,强行将德里镇这块区域的“现实”与“它”所代表的、更为混沌原始的“潜层”之间的联系稳定和局限在了一个相对可控的范围内。
简单说,它们不是关押潘尼怀斯的监狱栅栏,而是将它“注册”在此地的“地契”和“界碑”,限定了它的“活动范围”和“影响力投射方式”。
只要这些石头还在,潘尼怀斯就无法真正、彻底地离开德里镇这个“伤心岭”,它的力量投射到远处会急剧衰减,也无法大规模地、直接地介入更广阔世界的“盛宴”。
过去千百年,潘尼怀斯并不太在意这些石头。
德里镇提供的“养分”,也就是孩子们的恐惧足够他吃饱。
虽然单调,但也算稳定。
它乐于在此沉睡、嬉戏,周期性地醒来举办一场“派对”。
但今时不同往日。
“先是下面那些黏糊糊、长触手的‘里世界’垃圾……”
有一说一,小丑自己就可以塑造出这样的空间,就像那个最有名的“寂静岭”,而且实际体验一点不输什么里世界。
但是,这哪有它自己亲自下场参与“玩耍”来的有趣!
“哼,靠着集体潜意识的边角料发酵出来的馊饭,也配叫恐惧?顶多是变了质的焦虑和绝望,yue……一股子下水道的臭味!”
虽然它也住在下水道……
潘尼怀斯的意志扫过那些在镇上蔓延的、源自“彼岸”,里世界的畸变体和怪异现象,充满了鄙夷。
在它看来,这些基于人类成年后复杂、粘稠的负面情绪,就像是什么焦虑、绝望、背叛、疯狂诞生的怪物,就像是精心烹制却放馊了的大餐,虽然量大管饱,但风味层次远不如孩童那纯粹、鲜美、充满想象力的原始恐惧。
更重要的是,这些“馊饭”的存在,污染了它钟爱的“食材来源地”,让恐惧变得不再“纯净”。
“然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大家伙……一来就乱搞,把一切都弄得硬邦邦、冷冰冰的,无趣!太无趣了!恐惧都僵死了,像冻坏的,全是白霜的冰淇淋!”
小丑很讨厌那些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还俨然一副把此地当作自己家一样,肆意扩张地盘,施加影响力。
这种系统性的、规则层面的“格式化”和“转化”,在潘尼怀斯看来,是在毁灭恐惧赖以生存的“土壤”。
完全玷污了鲜活、多变、充满不确定性的“现实”。
一切都变得可预测、可解析、可控制,那还有什么恐怖可言?
就像用数学公式解构了一个个鬼故事,剩下的只有无聊的符号。
这触犯了潘尼怀斯的美学底线。
“现在更讨厌了……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爬出来的寄生虫,居然也想在‘我’的餐桌上分一杯羹?还有那些金闪闪的、自以为是的大家伙……嘻嘻,真热闹啊,都当这里是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拉就拉?”
潘尼怀斯感到了真正的冒犯,以及被忽视的恼怒。
戈迪斯的行为,在它看来是赤裸裸的盗窃。
戈迪斯吞噬、转化恐惧和负面情绪来成长和增殖,这等于是在偷窃本应属于“它”的、流散在宇宙中的“碎屑”。
所有这些存在,无论来自地狱、外星还是异维度,在潘尼怀斯看来,都是不懂规矩的“外人”,是来抢夺本应属于“它”的财产——即这个宇宙所有生灵产生的、尤其是源自最原始混沌的负面精神能量。
“地狱那帮穿西装打领带、满口契约的混蛋就算了……好歹也算‘本地’产业,历史悠久,虽然吃相难看,规矩多,但至少承认‘产权’……哼,虽然他们偷走的那部分‘痛苦’和‘罪孽’的滋味确实独特……”
潘尼怀斯想起那些来自“下方”的、秩序井然的收割者。
地狱维度某种程度上也算“原生”的负面能量收集者,虽然方式令它不齿,但双方存在某种古老的、互不侵犯的“潜规则”。
“但这些新来的……一个想把恐惧当成石油一样抽干、提纯、变成燃料;另一个更过分,想把恐惧当成面团,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长出更多的自己!野蛮!粗鲁!完全没有品味!恐惧是用来品尝的!是用来享受的!是艺术!不是工业原料也不是建筑材料!”
这才是潘尼怀斯最深层次的愤怒。它不仅觉得自己的“食物”被抢,更觉得自己的“美食”被糟蹋了。
恐惧,尤其是人类的恐惧,在它看来是宇宙间最精致、最复杂、最美妙的“艺术品”,应该被细细把玩、欣赏、在受害者崩溃的尖叫中达到高潮,而不是被这样功利性地滥用。
然而,尽管不悦,潘尼怀斯目前并没有直接、大规模介入这场混战的意思。
“它”是庞大、古老且疏离的。
德里镇的潘尼怀斯只是其一个碎片,一个“兴趣点”。
对于“它”而言,当前的混乱固然讨厌,但还根本无法让“它”“注意”到这个地方。。
宇宙中“黑暗”的源泉是无穷无尽的,这里损失一点,别处还能找补。
直接对抗那些明显不好惹的“外人”,尤其是那个规则系的杰顿和那个寄生一切的戈迪斯,成本可能很高,不符合“它”那冰冷、经济的“黑暗本性”。
“不过……清理一下门户,把跑进家里的野狗赶出去,再把不听话的‘家具’摆回原位……这点小事,‘它’应该不会反对吧?嘻嘻嘻……”
潘尼怀斯那无形的意志,开始如同粘稠的沥青,沿着地下岩层的缝隙,向着那十二块陨石所在的位置“流淌”而去。
它不打算,也没能力直接物理破坏这些“镇石”。
那是“伟大存在”的手笔,蛮干只会引来不必要的注视。但它有别的办法。
“恐惧……是最好的腐蚀剂。而绝望……是撬动现实的杠杆。”
潘尼怀斯开始“加工”那些因多重灾难而充斥德里镇上空的、几乎实质化的负面情绪。
它将那些粘稠的焦虑和绝望与孩童们纯粹的、鲜活的恐惧巧妙地混合在一起,再加入一点点它从“外面”带来的、更原始的“虚无之怖”,炼制出一种针对性的“精神溶剂”。
这种“溶剂”没有物理破坏力,但它能侵蚀、削弱、扭曲那些陨石上铭刻的“定义”和“锚定”效果。
它不是在砸碎“图钉”,而是在慢慢锈蚀钉帽,让“图钉”松动,让固定的“布料”变得滑腻、难以抓握。
这个过程缓慢而隐蔽。潘尼怀斯很有耐心。它一边“腐蚀”着枷锁,一边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那些正在镇上蔓延的、源自“彼岸”\/里世界的侵蚀。
“至于你们这些发馊的垃圾……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吧。这里的‘餐桌’,暂时还轮不到你们上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