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如同实质的杀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情绪而灼热扭曲,与宿清玥的冰封领域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宿清玥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帝玄溟那足以焚灭星辰的怒火只是拂过冰面的微风。
她只是微微颔首,那枚散发着永恒寒意的“玄渊令”化作一道幽蓝流光,精准地悬浮在洛璃面前。
“持令,至冰封王座外域入口。过时不候。”她的声音依旧毫无温度,如同宣读冰冷的法则。
言罢,宿清玥甚至没有再看殿内任何人一眼,包括神色复杂且欲言又止的宿清绝三人。
她素白的身影连同那浩瀚的冰封领域,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瞬间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没有道别,没有多余的解释,来去如冰风过境。
“圣女大人!”宿清绝低呼一声,连忙对着她消失的地方躬身行礼。
他身后的两位长老也迅速低头,姿态恭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宿清绝直起身,看向洛璃和帝玄溟,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带着深深的疲惫:“洛城主,帝公子,圣女既已承诺,三日后必会兑现。这玄渊令是进入核心禁地的唯一凭证,万望妥善保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恳切,“凝魂渊环境特殊,对魂体有严苛要求,届时还请帝公子务必克制心绪,以免引发不测。”
他的目光落在帝玄溟身上,充满了担忧。
他亲眼目睹过凝魂渊的可怕,也深知帝玄溟体内那狂暴的力量一旦失控,在那种环境下会带来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帝玄溟紧抿着唇,没有回应,只是冷冷盯着悬浮在洛璃面前的那枚幽蓝令牌。
那令牌,是他通往母亲面前的唯一钥匙。
洛璃伸手,一股柔和的魂力托住那枚冰冷的玄渊令。
入手瞬间,一股仿佛能冻结神魂本源、连时间都能凝固的极致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而上,若非她早有准备,以神力护住心脉,恐怕瞬间就会被冻伤。
令牌内部,那缕幽蓝的永恒寒焰静静燃烧,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宿使者放心,我们自有分寸。”洛璃的声音平静无波,将令牌收入一个特制的寒玉盒中,隔绝了那恐怖的寒意,“三日后,冰封王座外域入口,不见不散。”
宿清绝见洛璃收下令牌,心中稍定,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他再次拱手:“如此,我等便先返回族中复命。三日后,静候二位。”
说完,他带着两位长老,身影也在一阵空间涟漪中消失不见。
大殿内,只剩下洛璃、帝玄溟、玄夜、白泽和星沂五人。
那令人窒息的圣君威压和冰封领域散去,但气氛并未轻松多少,反而更加凝重。
“呵,架子倒是端得十足。”玄夜嗤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踱步到洛璃身边,目光扫过那寒玉盒,“这令牌上的寒气有点意思,看来那凝魂渊确实不是什么善地。小子,”
他看向帝玄溟,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和审视,“你娘待的地方,怕是比冰窟还冷上千百倍,你这身火气,进去怕不是要把你娘那点残魂给烤没了?”
是啊,凝魂渊、玄冰魄温养……
母亲是脆弱的残魂,他那焚天煮海的怒火,他那失控的血脉之力和狂暴的魂力,在那种至阴至寒,需要绝对稳定的环境中,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我……”帝玄溟喉咙滚动,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痛苦地闭上眼,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地面,瞬间凝结成赤红的冰珠。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连靠近母亲,都可能会伤害到她。
洛璃看着帝玄溟痛苦挣扎的模样,心中一痛。
她走到他身边,冰凉的手再次覆上他紧握的染血的拳头。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抚平他的戾气,而是将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坚韧的混沌之力缓缓渡入,如同温暖的溪流,包裹住他沸腾灼痛的神魂。
她轻声道:“阿溟,你从前最是冷静,哪怕如今血脉之力正在激活的感觉让你烦躁,你也不要被它影响心绪。”
“从前”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撬开了被狂怒和绝望冰封的记忆闸门。
那个曾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挣扎求生、步步为营、隐忍蛰伏的帝玄溟;
那个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能以近乎冷酷的理智寻找一线生机的帝玄溟。
那个他,似乎正隔着血脉觉醒的狂暴火焰,隔着滔天的恨意与思念,向他投来一道审视的目光。
一股尖锐的刺痛,比血脉反噬更甚,狠狠扎入他的神魂。
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对“失控”本身的羞愧与警醒。
他竟然被力量本身所驾驭?被情绪所吞噬?
洛璃渡入的混沌之力,温暖而坚韧,它没有强行压制他体内奔涌的冰火之力,反而如同最温柔的网,将它们包裹梳理。
那力量带着她特有的气息,如同在狂暴混乱的宇宙中重新锚定他的坐标,让他狂躁的心跳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又缓缓松开。
帝玄溟眼中的血色火焰剧烈地跳跃着,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想要重新燎原,却又被那沉静的力量一寸寸压了回去。
那并非熄灭,而是被强行压下。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但掌心的伤口却不再有鲜血渗出。
那滴落的血珠仿佛被洛璃的力量连同他的暴戾一同安抚。
他咬着牙,齿缝间甚至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身体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
“冷静,”他喉咙深处滚动着沙哑破碎的音节,“……需要……冷静……”
他强迫自己去感受洛璃渡入的力量,去捕捉那丝混沌本源带来的包容一切的沉静。
那感觉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暴风中,终于触摸到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礁石。
他尝试着,艰难的,将所有的愤怒、质问、不甘、思念……
这些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激烈情绪,一点点的,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混沌之力的核心压下去,沉下去。
大殿内死寂无声,只有帝玄溟沉重的呼吸。
玄夜收起了脸上那惯常的玩味,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
他斜倚在殿柱上的身体绷紧了些,目光锐利地锁在帝玄溟身上。
白泽和星沂更是屏住了呼吸。星沂的小手紧紧抓着白泽的衣角,澄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些紧张。
白泽则神色肃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帝玄溟体内那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共生的力量正在洛璃的引导下,进行着何等凶险的融合。
那混沌之力,竟隐隐有调和这冰火不容之势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帝玄溟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平复下来。
他眼中的赤红并未完全褪去,但已不再是之前那种失控的疯狂,而是沉淀下来,被一层坚冰般的理智牢牢锁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灼热的余温,却不再有焚毁一切的暴戾。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在洛璃的力量作用下正迅速愈合,只留下几道浅浅的暗红印记。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洛璃。
“……我明白。”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已找回了属于帝玄溟的那份冷硬与克制。
他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洛璃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微凉的手。
不再是寻求安抚,而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力量的传递。
“阿璃,放心。我会控制住。”
洛璃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虽然依旧滚烫却不再狂暴的力量,以及那份强行凝聚的意志,心中微松,但眼底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要想彻底摆脱,还要等他的血脉完全觉醒才行。
玄夜看着这一幕,唇角重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邪肆弧度,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懒洋洋地开口,打破了沉寂:“啧,总算像点样子了。小子,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三日后,在那鬼地方,你要是把这股劲儿泄了,别说见你娘,怕是连自己都得冻成冰雕,还得连累旁边这位。”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洛璃一眼。
帝玄溟没有理会玄夜的调侃,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控制”二字上。
他缓缓抽回手,目光转向洛璃手中。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沉淀着暗红火焰的眼眸深处,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三日后……凝魂渊。”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着某种宿命的滋味。
这一次,不再有失控,他必须成为力量的主人,而非被这股陌生的血脉力量控制。
三日后。
跟随玄渊令,洛璃和帝玄溟来到了冰封王座外域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