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只觉得这人眼生。
应该是没见过。
他继续说道:“宣传册上的图画是给百姓们最直观的降价冲击,也是第一步宣传,让百姓前来领免费的鸡蛋,加上三个新客的限制,也是为了增加购买力。”
相当于现代的地推拓客。
“而一文钱好物,是吸引顾客上门成交的利器,同样也是持续经营的手段,老师,试想一下,只要商行伙计热情如初,商品摆放不断变化,总是给买货的人最新鲜的视觉刺激,那么即便同样的东西,他便不会在旁人家买,只会在这里成交!”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徐贺恍然大悟,他还以为便宜的东西,就是在赔本赚吆喝。
原来里头竟有这样深的门道。
“一文钱的东西就未必会赔钱!”
谢宁道:“相比仓库沉积,折损,只要货物变成现银流转,不赔本就是赚到,还有免费抽奖的满减奖券,李家的商行伙计,开业之前全部经过彻夜的培训,会算账是最基础的。”
“试想一下,原本只花八十文,就能买够所需的东西,若是超过一百文给便宜十文,那买东西的不会动心吗?”
“所以就会继续添加!继续购买!”
谭佑铭满目惊讶,做生意竟然可以灵活到这种程度。
谢宁道:“这样成交的连带率便上来了,客单价也会提升,并且怎么可能会有满打满算正好一百文的东西,那么多出去的溢价便是商行的利润所图!销售额也会因此暴涨!”
销售套路的一环又一环讲解,让众位官员大为震惊。
连看向谢宁眼神都变了。
变得不再是单一,对科举小三元的喜爱,或是惜才。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由内而外的敬佩,这样的人,这样的思谋计算,才仅仅是一个世家小商行,就搞出一个州府全部百姓的轰动,由此甚至可以想象,他踏上更高的台阶,岂非有更宏图的将来。
他这样算尽其用,出人意料的想法,若是放到了国库的经营上。
那根本无法想象,他来日会在朝堂上会有怎样高的建树。
谭佑铭挑眉看向身旁的通判马致远,其眼神用意十分明显。
是让他注意到谢宁,让他要先在太子、天子哪里替谢宁打出去名头。
马致远是太子的人。
当初西北大旱,边境强敌在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引起暴乱和异族入侵,几个州府的通判全都找关系回京,就剩下马致远一人意志坚定地替太子皇家,盯着西北这一片偏远大陆。
谭佑铭的意思,马致远怎可能不明白。
若不然,廖吉昌一个封疆大吏,怎么可能轻易将他一个通判叫到宿川来,大老远看这么一场戏。
知府、节度使这二人,打的都是同样一个主意。
那就是给谢宁提前铺路。
马致远虽然跟谭佑铭政见多有不合,但也不至于连廖吉昌的面子都不给。
他盯着前方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眼眸灰暗。
为官之路,何其漫长。
天才少年有如何?从他谢宁研究出来拔毒药方的那一刻起,若是他不走科举这条路还好说,可他偏偏踏入这政治泥潭,廖吉昌和谭佑铭又在给他铆足劲的地铺路。
来日等着他的必将是数不清的刀枪剑雨。
闲云野鹤,终不成少年不可得之物。
再往里走,随着谢宁的解说,众人对李家生意的火爆了解愈加深刻。
徐贺担忧地道:“谢大人,本官明白了李家经营妙处,可宿川城中尚有无数商户开门做生意,李家商行这般岂非叫旁的商人无法经营?”
谢宁一顿。
其他知府也是同样看过来。
廖吉昌心知自己的这个学生,绝非一般聪慧,他好整以暇地等着谢宁接下来的回答。
谢宁道:“敢问众位大人,现在西北粮食市场,最便宜的粟米粗粮价格几何?”
刘喜成飞快答道:“粟米八文钱,最贵不会超过十文钱!这是廖大人严格把控的结果,为的就是旱灾之下,普通百姓不被饿死,为此,我们几个州府的官员,调控粮价,抑制外地商人到本地来哄炒粮价!”
“几城百姓才得以安稳度日!这全都是廖大人治理高明啊!”
对于刘喜成趁机的马屁,谢宁不置一词,他直切重点道:“八文还是贵了,我之前家贫买粮也是这个价格,我翻看了府衙账册,西北受胡人影响,战时比较多,但粗粮的基础价格也不会超过十文。”
“最近几年是个什么光景,诸位大人比我更为清楚。”
谢宁不疾不徐地道:“若是战事胡人袭扰未危及到白鹭关内,白城以内的百姓农耕正常,这个价格百姓尚能接受,但西北几个州府一旱三年,如此情况之下,宿川禹州、白辰几个州府,乡下十室九空,城内百姓的收入更是很难回到旱灾之前,也很难找到生计。”
“我知道,老师与诸位大人,事必躬亲,已然对百姓们做到了父母之职。”
“我要做的是,从商业层面为诸位大人分忧解难。”本着不得罪人的态度,谢宁微笑着说:“粟米八文商户的利润仍旧与旱灾之前没有差别,普通粮商所图大头,都在更高价的粳米、白面身上,所以李家商行粗粮五文的售价,对城中百姓影响并不大!”
“可谷贱伤农啊……”
刘喜成突然来了一句。
“那也得有农可伤。”谢宁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他道:“如今西北大宗土地山林,是个什么状况,在这里不便细说,为今之下,只有让老百姓不继续饿肚子,才是有效恢复民生的最好办法。”
徐贺被谢宁说的一愣一愣。
但他始终没忘了,城中其他商户的利益,或者说,世家们的利益。
“谢大人的意思本官明白!”徐贺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李家商行经营繁杂,如此降价销售,其他商户必然受到影响,年底税收必将下降。”
“下降?”
谢宁反问。
廖吉昌目光停留在二人身上。
谢宁笑了一声,他指着前方拥堵的地方道:“徐大人,咱们宿川的商户聪明着呢,他们过来偷摸学习,我跟李将军可是半点没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