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回来的时候,见到马车摇晃地厉害,他捂着耳朵避地远远的。
直到后半夜,陆怀瑾才抱着昏睡的苏杳踏入听雨轩。
陆怀瑾轻轻将她安置在床上,凝视着她的睡颜,良久才转身离去。
墨香居内,烛火摇曳。
陆怀瑾手中捏着长亭捞回来的花灯,他的眸子微微眯起,盯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早日与家人团聚。”
他搁下手中的纸条,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苏杳的父亲苏孟州犯的可是通敌的大罪,当时可是证据确凿,想要翻案,谈何容易。
当初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全了苏家人的性命。
他的思绪翻飞,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案。
“之前派出去找的人如何了,可有查到什么?”
长亭摇了摇头,面露难色道:“只查到当初那封匿名信,可能是冀州那边来的。”
“冀州……”陆怀瑾掀了掀眼皮,“沈青青的父亲,在冀州做总兵?”
“是,大人。”
“从他这边下手查。”
晨光微露,苏杳从沉睡中醒来。
一夜的休息并未驱散她眼底的疲惫,想起昨夜的疯狂,她仍心有余悸。
稍作整理,她便前往陆母处请安。
慈安院内,陆母见苏杳平安无事,脸上瞬间绽开笑容。
可眼中的担忧却难以掩饰:“阿杳。”
苏杳福了福身,轻声问道:“大夫人是有话与我说?”
陆母叹了口气:“那和尚已经被怀瑾抓起来了,是我老糊涂了……这才听信了他的鬼话。”
苏杳连忙宽慰,伸手轻轻握住陆母的手。
“大夫人莫要放在心上,阿杳没事。”
日上三竿,陆怀瑾下了朝就来慈安院接人。
他大步流星,满脸急切,一见到苏杳,紧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
陆母看着儿子的模样,嗔怪地睨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真是当眼珠子一般,一刻不能离了。
陆母留二人在慈安院用膳,陆怀瑾没有拒绝。
膳桌上,珍馐美馔香气四溢,陆怀瑾夹起一块排骨,轻轻放入苏杳碗中。
屋外,长亭在门口来回踱步。
他从小跟着陆怀瑾,是个很精明的人,此刻却满脸焦虑,不时朝屋内张望。
长亭不会贸然打搅主家,此刻应该是有重要事情发生。
陆怀瑾察觉到屋外的异常,抬眸开口:“进来吧,有事就说。”
话音落下,手中的动作却未停,继续为苏杳布菜。
长亭推门而入,目光在苏杳和陆母身上短暂停留。
他犹豫片刻,咬牙说道:“赵将军那边传来急报,小公子受伤了。”
“当啷”一声,苏杳手中的排骨掉进碗里,汤汁溅出。
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捏紧筷子,微微颤抖。
陆怀瑾余光瞥见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
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声音低沉而沙哑:“现在人如何了?”
“说是荆州发现细作,小公子捉拿细作的时候,被砍伤了腿,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也要静养。赵将军的意思是,荆州最近暴乱,小公子应当回京城养病。”
陆怀瑾闭了闭眼,“尽快去安排接人。”
陆母看了眼苏杳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看向陆怀瑾紧绷的侧脸,眉头紧紧皱起。
长亭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廊外,而屋内骤然坠入死寂。
只有瓷碗相碰的脆响的声音,格外刺耳。
陆怀瑾慢条斯理地舀着汤,瓷勺刮过碗壁的声音,像在刮擦苏杳紧绷的神经。
陆母率先打破了沉默,“初尧要回来了?”
苏杳垂着头,不作一言,只是盯着碗里浮起的油花,睫毛剧烈颤动,把所有情绪都咽进喉咙。
陆怀瑾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顿住,白玉汤勺磕在碗沿,惊起一圈涟漪。
他的面上依旧冷淡疏离,道:“嗯。回来养伤是好一些。”
他垂眸将汤碗推向苏杳,“趁热喝。”
苏杳指尖刚触到碗壁,陆怀瑾忽然扣住她发凉的手腕。
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薄茧:“冷?”
苏杳猛地抽回手,瓷碗里的汤泼出来。
陆母轻咳一声,帕子掩住半张脸,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刚才长亭说初尧受伤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陆怀瑾慢条斯理地擦拭溅在袖口的汤汁。
“母亲放心,赵将军定会护着他的,你也听到了,并未伤及性命。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
陆怀瑾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来,陆母瞥见苏杳死死攥着衣角,越来越白的脸色。
“阿杳,等初尧回来,你可愿去照顾他。”陆怀瑾说话依旧淡淡,好像很普通的唠家常。
苏杳不得不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她咽了咽口水,“我……不合适。大人还是安排别人去吧……”
陆怀瑾的眼神打量着苏杳,似乎在探这番话的真假。
“你与初尧是旧识,你也听到了,他伤了腿,你如今是他的母亲,照顾他也算是应该。”
这两个字像一把刀,直直插入苏杳的胸口。
她猛地抬头,撞进陆怀瑾深不见底的眼底。
那双眸子里翻涌着暗潮,每一道涟漪都在丈量她的反应。
陆怀瑾将筷子重重搁在桌上,“母亲照顾儿子,天经地义。”
陆母轻咳几声,打破这僵局。
“阿杳说得对,她是你的妾室,是要避嫌的,怀瑾你也别为难她了。”
见陆怀瑾没有说话,陆母继续道:“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丫鬟,伺候的很好,到时候我派她们过去伺候初尧。”
陆怀瑾的眼神虽然冷漠,却是一直看向苏杳的表情,不放过一丝细微的变化。
从她攥紧的裙角到微微颤抖的睫毛,连呼吸时肩膀细微的起伏,都被他烙进眼底。
苏杳知道陆怀瑾在试她,试她对陆初尧还有几分情。
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定是被他瞧见了。
可她又不是他的犯人,为何要被如此对待。
苏杳的眼里水光滟滟,想要把泪水逼回去。可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她在嘴角尝到咸涩的苦。
她对于这份试探,心里委屈。
陆怀瑾薄唇轻启:“不过是寻常关切,为何如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