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光线幽暗,却自有一种沉静宏大的气息。韩牧领着周伯通、中年太监、段清洛和李师婉四人,沿着天然形成的甬道向内走去。
初时觉得狭窄逼仄,行不过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天然洞窟。山洞内的洞顶极高,有不知何处透下的天光,如缕如柱,淡淡地照亮着这地底奇观。
最令人震撼的,莫过于洞窟深处那株难以估量年岁的参天古木。它不知如何在此不见天日之地生长得如此巨大,根茎如虬龙般深深扎入岩石土壤,主干粗壮需十余人合抱,枝干向上舒展,几乎触及高高的洞顶,繁茂的枝叶在微光中泛着幽异的色泽,仿佛已与这山洞化为一体,成为支撑这方天地的脊梁。
围绕着这株不可思议的古木,依稀可见岩壁上开凿着二十四扇石门,排列有序,暗合周天之数。
韩牧停下脚步,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带着回响:“你们请看,那二十四间石室,便藏着此地最大的奥秘。每一间石室内,都刻有李太白《侠客行》中的一句诗。诗句本身已是气象万千,而更关键的是,诗句之旁,皆伴生有无数蝌蚪般的古怪文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四人:“那些蝌蚪文,并非普通文字,实乃《太玄经》的运功行气图谱。此功法包罗万有,深奥无比,每一句诗,都指向一门或数门惊世骇俗的武功。然其领悟之法,匪夷所思,非关文字义理,全在机缘悟性。”
“大家可自行择室观摩参详,或有所得。切记,心神投入即可,万不可强求甚解,更忌贪多冒进,否则心神受困,必有走火入魔之虞。”
他虽出言提醒,心中却明了,这二十四间石室中的武学境界,对眼前这几人而言,亦是难以估量的助益。
果然,周伯通早已抓耳挠腮,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看看这间,又瞄瞄那间,嘴里嘟囔着:“真是好玩好玩!诗句还能变成武功?老顽童非得看个明白不可!”
那中年太监虽面色沉静,但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灼热,也透露了他内心的急切。
李师婉却只是静静站着,仰望着那株古木,侧影在微光中显得清冷。
她对武学似乎并无周、太监那般炽烈的渴望,更多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观察。
这时,段清洛忽然上前一步,对韩牧拱了拱手,语气带着世家子弟的客气与隐含的焦虑:“韩大哥,我冒昧一问。不知韩大哥在此洞中,可曾见过我家祖爷爷?”
韩牧闻言,立即答道:“清洛不必担心。段誉前辈与虚竹前辈此刻正在第六间石室之中,你可以径直前往去找他们。”
段清洛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之色,再也按捺不住,对韩牧匆匆一礼:“多谢韩大哥相告!”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如一抹轻烟般掠向那第六间石室而去。
韩牧见状,对余下三人道:“师兄,小友,我也需继续未竟之功。这太玄经玄妙无穷,越往后越见精深,我欲尽力而为,早日遍观二十四室玄机。你们接下来就请自便。”
周伯通早已等不及,嘻嘻一笑:“好好好,那你快去快去!老顽童也要去找找有没有好玩的口诀!”说着,身形一晃,便蹿向了标着“银鞍照白马”句子的石室。
中年太监则不言不语,略一沉吟,朝着刻有“飒沓如流星”的石室稳步走去。
韩牧知李师婉初来,或许需要指引,便对她道:“婉儿,请随我来。”
他领着李师婉,走向第一间石室。石门并未紧闭,室内石壁上,正是那开篇第一句:“赵客缦胡缨”。
室中并非空无一人。一个青衫磊落的身影正背对石门,凝立壁前,周身气息圆融,似与壁上那狂放不羁的笔迹、那些游动般的蝌蚪文隐隐相合。正是李慕蝉。
“祖父?”李师婉轻声唤道,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那青衫身影微微一震,周身那玄妙的气息如潮水般收敛。他缓缓转过身来,正是李慕蝉。
他看到李师婉,眼中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化为诧异:“婉儿?你……你如何进得此地来?”他显然沉浸武学之中,浑然忘了时日。
李师婉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祖父,您可不知道,你进入这山洞,已有三月有余了。我们在那山崖通道之外,实在是等了太久。”
“周伯通前辈与那位公公联手,勉力牵制住先祖留下的那具真气分身,激战正酣、险象环生之际,幸得韩大哥及时出手,我们方能突破阻碍,来到此处。”
“啊,三月有余?”李慕蝉喃喃重复,脸上浮现恍然与感慨之色。
“洞中不知岁月,竟已过去如许光阴……”他目光随即落到随李师婉一同入内的韩牧身上,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探询。
“韩小子,你……如今参悟到第几间石室了?”
韩牧坦然答道:“晚辈刚入第十四间石室不久,正在琢磨那句‘救赵挥金锤’。”
此言一出,李慕蝉身躯不易察觉地一震,脸上霎时被难以置信的神色覆盖。
他苦心孤诣,在第一间石室中面对“赵客缦胡缨”及那些变幻莫测的蝌蚪文,耗费三月时光,殚精竭虑,方才初窥门径,摸到一点运气的脉络。
而眼前这年轻人,竟然已一路破关,直抵第十四间!
这已非“天赋异禀”可以形容,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李慕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涛,看着韩牧的眼神,已如同看待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韩牧却似浑然不觉自己带来的震撼,转向李师婉道:“婉儿,这二十四间石室所载太玄经,确可称囊括天下武学至理。你既精于剑术,或可往第二间石室一观。”
“那句‘吴钩霜雪明’,其意境与旁注蝌蚪文,于剑道一途,或有极大启发。我还需返回第十四室,继续参详,以期早日贯通全篇。”
李师婉听闻,目光微动,看向韩牧,轻轻点了点头:“多谢韩大哥,你快去吧,婉儿等你。”
韩牧不再多言,对李慕蝉微一颔首,便转身出了第一石室,径直向着自己所在的第十四室走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幽暗的甬道中,目标明确,步履坚定。
李慕蝉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不语,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既是感慨,亦有一丝释然。
他又看向李师婉:“婉儿,韩小子所言甚是。第二室或更合你之用。祖父于此间略有所得,还需巩固。你自行前去即可,务必谨记韩小子提醒,勿要强求。”
李师婉应了一声:“祖父放心。”
她最后看了一眼壁上那飞扬跋扈的“赵客缰胡缨”几字,便转身离去,衣袂飘飘,走向那刻着“吴钩霜雪明”的第二间石室。
与此同时,在这巨大的、被古木笼罩的洞窟中,其余石室也陆续迎来了参悟者。
周伯通在“银鞍照白马”室内,时而手舞足蹈模仿马嘶奔腾,时而对着蝌蚪文愁眉苦脸,时而又恍然大悟般嘻嘻直笑,状态癫狂却又暗合某种韵律。
中年太监立于“飒沓如流星”石壁前,身形凝稳如山,唯有目光如电,紧紧追索着壁上那些似欲破壁飞出的“流星”轨迹与下方蜿蜒的蝌蚪符文,气息沉静而绵长,正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理解这门身法至极的绝学。
第六间石室内,段清洛已找到了正与虚竹对面而坐、手指凌空比划、讨论“意气素霓生”之气象的段誉,祖孙相见,自有一番激动与叙话。
而第十四间石室内,韩牧已再次面对那“救赵挥金锤”的磅礴诗句与更加复杂灵动、仿佛蕴含着力挽狂澜、雷霆万钧之势的蝌蚪图文,心神沉静,缓缓沉浸进去。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时而厚重如山岳,时而激荡如巨锤,与石壁上的意境隐隐呼应。
古老的洞窟重归寂静,只有那株参天古木的枝叶,仿佛在无声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二十四间石室,二十四句侠客诗篇,二十四幅神秘的蝌蚪运功图,静默地等待着有缘人去解读、去领悟那武学至高殿堂——“太玄经”的无穷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