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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罗,荆冠市区。

病房内光线昏暗。

傅靳年身上的战术作训服还没来得及换,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

他背对着病床,身姿挺拔如松,只是那双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缩,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在他对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胡子拉碴的阿婆罗本地医生。

医生手里拿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检查单,神色有些古怪,时不时抬眼偷瞄一下面前这个气场骇人的东方男人。

“说清楚点。”

傅靳年嗓音低沉。

医生咽了口唾沫,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说道:“先生,您可以放心,您妻子的身体素质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惊人的好,虽然这次受到了剧烈的颠簸和情绪刺激,导致了先兆流产的出血症状,但经过我们的紧急处理,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傅靳年紧绷的下颚线微微放松了一些。

“孩子......”

医生顿了顿,指着b超单上的一个小黑点。

“大概两周左右。”

“虽然是个奇迹,在那种高强度的飙车和压力下还能存活,但毕竟还是受了影响。”

两周。

傅靳年瞳孔微微收缩。

“后续如果不注意休息,或者再次受到刺激,流产的可能性依然很大。”医生表情严肃起来:“尤其是前三个月,是危险期,胎盘还没长稳,必须绝对卧床静养。”

傅靳年点了点头,把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

医生见他没说话,犹豫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说道:“还有一点......那个,作为医生,我必须提醒您。”

“什么?”

“就是,那个......”医生干咳了两声,视线飘忽不定。

“怀孕头三个月,是严禁房事的。”

“尤其是夫人现在这种先兆流产的情况,绝对、绝对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哪怕您妻子身体再好,您需求再大,也得忍一忍。”

说完这句话,医生像是怕被打一样,把检查单往桌上一放,脚底抹油溜得比兔子还快。

病房门被关上。

傅靳年僵硬地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医生那句“严禁房事”和“需求再大也得忍一忍”。

一周前。

那时候他还在基地,正策划着这次荆冠地带的自杀式袭击。

他以为自己这一去必死无疑。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

他在沙发上要了她两次,浴室里要了她一次,抱回床上又折腾了半宿。

那时候,她肚子里就已经有了这个小生命?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手。

这双手握过枪,杀过人,却差点因为那该死的占有欲和绝望,毁了她和孩子。

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他是个极其严谨的人,哪怕是在那种意乱情迷的时刻,他也从未忘记过做措施。

傅靳年转身,走到病床边。

病床很窄,床单有些泛黄。

楚绵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平日里那张红润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

她睡得很沉,眉心紧紧蹙着。

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傅靳年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个位置。

前段时间,楚绵每天变着法子给他炖汤。

今天牛鞭汤,明天羊肾粥。

后天又是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鹿血酒。

每次吃饭,她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不喝完不许下桌。

喝完那些东西的后果就是,他每天晚上都燥热难耐,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泄。

而她也格外配合,缠着他一次又一次,热情得让他招架不住。

可那些天他也有戴套。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夜幕降临。

风停了,窗外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楚绵是在一阵低沉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她感觉浑身乏力,小腹处还有隐隐的坠痛感。

“......不用过来。”

傅靳年的声音压得很低:“这边太乱,你们来了也帮不上忙,我知道,我会带她回去,嗯,过两天就回京城......到时候再说。”

电话那头似乎还说了什么,傅靳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们不用操心。”

挂断电话。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楚绵缓缓睁开眼睛。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形高大落寞。

她听出来了,刚才那个电话,应该是打给京城那边的,大概率是她的父母。

带她回京城?

处理这件事?

楚绵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是先兆流产。

傅靳年这个时候急着带她回京城,还要“处理”这件事,除了打掉孩子,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毕竟,他从来没说过喜欢孩子。

而且这次他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如果不是她追过来,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个连自己命都不在乎的人,会在乎一个意外到来的孩子吗?

“醒了?”

傅靳年听到床上的动静,立刻转过身。

见楚绵撑着手臂要坐起来,他几步跨过来,伸手想要扶住她的后背:“别乱动,医生说你要卧床......”

“别碰我。”

楚绵冷冷地开口,手一挥,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傅靳年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错愕。

“阿绵?”

楚绵没有看他,自己咬着牙,忍着腹部的不适,硬是靠着床头坐直了身体。

她把被子拉高,盖住自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我不回京城。”

她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块污渍,声音沙哑:“我就留在阿婆罗。”

傅靳年眉头皱起,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环境太差,医疗设施也落后,条件根本不适合......”

“我哪儿都不去。”楚绵不想听下去,直接开口打断他。

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傅靳年薄唇紧抿。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强行握住她放在被面上的手。

楚绵挣扎,想要抽回来。

但他握得很紧,不容抗拒,却又小心翼翼地没有弄疼她。

“还在生我的气?”傅靳年看着她的眼睛:“气我瞒着你去送死?”

楚绵动作一顿,偏过头不理他。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她心里的火就压不住。

“我知道错了。”

傅靳年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刮得她皮肤有些痒。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不该自以为是地觉得那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当时我想,阿布是个疯子,如果不拉着他一起死,他就会像疯狗一样咬着你不放。”

“但我低估了你。”

“我的阿绵不是那种只能躲在温室里的花朵,你是能拿枪爆头的神枪手,是敢在无人区飙车来救我的女战士。”

“是我狭隘了,也是我自私了。”

傅靳年说着,站起身,俯身将她连人带被子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有些发颤:“看到你出现在山顶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蠢,如果我真的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那才是对你最大的残忍。”

“对不起,阿绵。”

楚绵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心里的那座冰山,裂开了一条缝。

楚绵吸了吸鼻子,伸手推开他,板着脸说道:“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蒙混过关,你意识到错误是一回事,但这孩子的事是另一回事。”

她仰起头,眼神倔强:“这孩子是我好不容易怀上的,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打掉,如果你非要带我回京城做手术,那我们就离婚,孩子生下来跟你没关系,也不会认你当爸爸。”

傅靳年:“......”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听得傅靳年脑子嗡嗡作响,愣了几秒。

随后,他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胸腔震动,笑声淳厚。

“你笑什么?”

楚绵恼羞成怒:“我很严肃!”

傅靳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刮了一下。

“谁跟你说我要带你回去打胎了?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绵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刚才打电话......”

“我是跟爸妈说,我们要回京城养胎。”

傅靳年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

“这里的医生水平有限,设备也差,你的情况属于高危,必须找最好的专家保胎,京城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回去直接住进私立医院,有专人照顾。”

“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虽然我以前确实没想过要孩子,觉得那是个麻烦,但这是你和我的孩子。”

“既然来了,那就是缘分。”

“我傅靳年的种,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护着。”

楚绵愣住了。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反转。

“真的?”

“骗你是小狗。”傅靳年挑眉。

楚绵脸上一热,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

搞了半天,是她自己脑补了。

“咳......”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那、那回去就回去吧,反正这里风沙大,对皮肤不好。”

看着她这副别扭又可爱的样子,傅靳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既然误会解开了,那是时候算算总账了。

他眯了眯眼,身体微微前倾,极具压迫感地凑近她。

“话说回来,阿绵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孩子是怎么怀上的?”

楚绵一愣,眼神瞬间飘忽。

“就那么怀上的呗,这种事看天意。”

“天意?”

傅靳年低笑一声,伸手把想要缩进被子里的女人捞了出来,禁锢在怀里:“我每次都戴套,而且事后都会检查。”

“这孩子难道是成精了?还能把套顶破了钻进去?”

听着他这混不吝的话,楚绵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

她推搡着他的胸膛。

“哎呀你烦不烦,意外就是意外,可能是那个牌子的质量不好。”

质量不好?

傅靳年挑眉:“那可是特供的,经过几百道工序检测。”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

“还有那些牛鞭汤、鹿血酒......嗯?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趁我意乱情迷的时候,偷我的种?”

“什么叫偷啊。”

楚绵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我们是合法夫妻,我那是合理利用资源。”

说完,她怕傅靳年再问下去,拉起被子蒙住头:“我要睡觉了。”

看着那个鼓起的被窝,傅靳年眼底满是笑意。

不说就不说吧。

他站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楚绵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四周:“你睡哪?”

病房里只有这一张窄床。

傅靳年指了指墙角的那个破旧的双人沙发。

楚绵看了看那个沙发,皮都磨破了,看着就硬邦邦的。

而且他身上还有伤,这么大个个子缩在那上面,肯定很难受。

“去旁边酒店开个房吧。”

楚绵小声说道,“不用守着我。”

傅靳年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疼我?”

“谁心疼你了。”

楚绵嘴硬:“我是怕你打呼噜吵着我。”

“阿绵,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打不打呼噜你还不知道?”

说着,他走到沙发旁,拿过那件沾了血的作训服外套垫在枕头上,然后和衣躺下。

那沙发确实很短,他的两条大长腿只能委屈地曲着,半截小腿都悬在外面。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他双手枕在脑后,侧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病床上那个小小的隆起上。

“阿绵。”

“干嘛?”

“谢谢。”

楚绵愣了一下。

“谢什么?”

“谢谢你来救我。”傅靳年声音低沉:“也谢谢你把他带给我。”

被窝里,楚绵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睡觉,吵死了。”

傅靳年勾了勾唇角,闭上眼睛。

窗外的风还在刮,但这一次,他觉得那声音不再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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