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知念冷笑出声,“当年?江若蓁与你说的?就因为她的一面之词,你们就断定我干扰了她回江府与你们团聚?”
“这便是你们说的疼爱?”
所谓的亲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骗局罢了,“你们如若当真把我当做妹妹、女儿,听到这件事,至少向我求证一番!”
江若祁正欲反驳,陈氏终于怒道,“够了祁儿!当年的事情,只是个误会!这些事情,都是若蓁胡诌的!”
原本怒气冲冲的江若祁,闻言霎时傻眼,他猛地转头看向陈氏,之前,可是陈氏在他眼前哭得几乎晕厥,他才信了确有其事。
眼下,却告诉他从未有过!
那他对江若蓁的偏心算什么,为了江若蓁算计江知念又算什么?!
最无法让他接受,让他信念崩塌的,还是因为自己为江若蓁设计江知念,被江知念害成今日这个样子,不仅身体和心灵上遭受重创,京中名誉更是一塌糊涂。
再也没有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他将这一切所有的怒火和怨恨都归咎于江知念,归咎于她狠毒深沉,归咎于她不念旧情,归咎于她忘恩负义!
可忘了源头都在江若蓁那里!
最先被江若蓁骗的,自然是陈氏,又通过她,传播给了江若祁、江程,后来又到了老夫人那里。
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除了老夫人无一人想要求证,在江知念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罪名便已经成立,并且强行安在了她的头上。
江若祁从未想过,此事是假的。
难道母亲没有任何证据,便信了江若蓁?
陈氏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虚,赶紧垂下眼,哭诉道,“当时,当时若蓁才刚刚回府,一脸胆怯模样,我怎知她会撒谎?况又有她发小高红玉的佐证,阿娘也是心疼她才……”
“母亲——”江若祁那双眼眸中,是不可置信,是怀疑,是崩溃……
倘若,他的恨意都不成立,那些被尘封已久的兄妹情谊爬满了心头,自己做了这么多伤害江知念的事情,这些情谊又该如何自处呢?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江若祁无法接受,他怒吼着,眼眶之中满是泪水,双手颤抖着去握陈氏的肩膀,可陈氏躲开了,她的神情告诉他,都是真的。
终于,他缓缓地转身,想要抬眼看江知念,却是再也没有这个勇气,他要以何种态度,何种心情去看念念呢?
他不敢——
江知念不想再配他们闹了,“多谢江夫人愿意还我一个清白,江府的养育之恩,这些年我也还过了,日后还希望你们别再上门打扰!”
她转身回府,陈氏唯恐再看不到江知念,连忙去拦关上的门,可却被江若祁拉住了。
“祁儿你做什么,知念她不愿意回来,你还不与我一起劝!”
江若祁脸上再无表情,眼中没有怒意没有意气也没有任何情绪,“母亲,她不会回来了。”
半夏对温长安点了点头,等到门外的闹剧散场之后,才从侧门把温长安请了进去。
不知是不是温长安的错觉,此时再看江知念时,她的妆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今日的场景,江知念在心中幻想了无数次,她原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地质问,质问她们为什么问都不问,就把罪名成立,或者会委屈得流泪,再或者……
可是都没有,她只是平平淡淡看着陈氏的愧疚,江若祁的崩溃,仿佛在看一出无关乎自己的戏。
大抵是真的不在乎了吧。
温长安一落座,就看出江知念在走神,她看似在看手中的账本,实则眸光凝于一处一动不动,他之前看过江知念查账的,一目十行不在话下。
“她在温家时,便是如此,家中对她多有包容,没想到回了江府,还是如此,害得你——”
被温长安拉回神的江知念看向他,合上账本,似乎是对此话并不感兴趣,反而是问道,“温公子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我玉裳阁毕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你每次都去,赵掌柜不至于赶你,可……”江知念巧笑一声,看着折柳为其添茶,“温公子好歹是新科状元,怎会不知赵掌柜的意思?”
赵掌柜每次都回绝他,定然是因为她江知念压根儿就不想见温长安啊!
他岂非不懂?
“知念,琼林宴后,我便入了门下省,虽是个小小录事,好在仕途有盼头。”
“等年底,我想接父母一道入京。”
江知念垂眼不语,不懂温长安的意思。
他继续道,“你一出生,母亲便将你的模样刻入脑海,所以江家抱错孩子之后,母亲一眼便发现了。”
“可当时乱世,越州四府叛军四伏,江府之人一走了之,并未留下蛛丝马迹,父母乃一介贫农,又如何能远上京城来寻你。”
别说入京寻亲,一开始温家根本不知道江府的来历,还是好些年越州太平之后,母亲将遗落在江若蓁身上的玉玦拿去典当行询问,才知这乃是京城人士才有的东西。
可是山高路远,温家也并不知晓京城哪个江家,或者,眼下江家还是否存在。
都未可知。
但温家两个孩子要养,农务是一刻也不得闲,否则全家便吃不上饭,温家当真是无力寻回江知念。
“我知晓你不愿意见我,定是心中有此疑问。不敢奢望你原谅我与父母,但至少……别恨我们。”像是恨江府一般。
江知念当然不会恨温家,她厌恶江府之人,是因为前世她们令自己惨死,而温家,顶多算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温公子,你可知我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无一不通?还有妆奁中的头面簪花,衣柜中的绫罗绸缎,哪样不需要银钱?”
“我能过得这么好,也多亏了温家不曾寻我,所以温家也不曾欠我,倒是我欠温家一条命,眼下。”她看了看温长安,“我也算还给你们了。”
“至于今后,温家过得好,最好不过,不好,我也不会再插手。”
“温公子,一株花你未曾参与过根种浇水,也不必期待她为你而开。今日,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她声音极淡,却字字珠玑。
温长安眉心一抽,“可若到时候母亲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