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理?”
刘毅一挑眉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东西南北四城人妖数量百十万,其下立城主却不设大小官员,有坊市店铺而无规矩约束,空有一国体量无一国之实,共遵一人之令却各有其志,妖心杂乱、人心惶惶,身负勇力者为生计温饱奔波,力弱良善者受夹缝之危,而受辱漂泊者一跃登天、搬弄风雨,致使因果颠倒、贪欲横生!”
说到这儿,刘毅看向斗牙王,见他神色微沉,漆黑的眸子里亮光闪烁,便知自己这番话说到了痛处,所以双臂环胸,接着道:
“这样一个天下,若要治理,必是大刀阔斧,以雷霆之势横扫寰宇;若要治好,必是细嚼慢咽,不可贪图一日一时之功;若要治久,必是维新惟德,由民心而定向,据时事而定策,切实事而定行!
尔用一令镇天下,以已之心夺天下之心,只顾施威而不知行恩,纵然再由强弱而定,他日必有星火点点,一朝而起,自成燎原之势,届时所谓人妖共处,不过大厦崩塌之下更无完卵耳!”
“找死!”
一声厉喝猛然炸响,直搅得罡风大作,却不是斗牙王,而是凌月仙姬与十六夜,二女此刻黑气萦绕,面目狰狞,身形更是陡然暴涨至十丈,携着狂风暴雨之势,齐齐飞扑出来,刘毅眸光微凛,刚欲动手,诸女却是率先迎上,一字围开,将二女挡下。
“够了!”
斗牙王低喝一声,凌月仙姬与十六夜身躯一颤,齐齐冷哼一声,愤愤还作寻常身量,见此,刘毅得意一笑,只打个手势,诸女缓缓撤到身后,个个严阵以待。
见到这一幕,斗牙王忍不住叹道:
“伯爷果然好福气!有这些红颜甘愿同生共死!”
“彼此彼此!”
刘毅虎目微眯,嘴角轻轻掀起,
“那么,你该清楚,我没有时间跟你比斗什么治理,而你也不配!”
作为一方王者,斗牙王这样被指着鼻尖骂,却是也不着恼,只淡淡一笑,道:
“我也没期望你能应下,不过方才听你与尊夫人的谈话,颇有感触,这才出言相激罢了,而今闻君之策,令我茅塞顿开,这一遭,我斗牙王承你的情。
所以,”
斗牙王顿了顿,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狡黠,
“田忌赛马,想必伯爷是听说的。”
刘毅闻言眉头顿紧,田忌赛马是何意思他自然知晓,对方此刻提出这个,那必然会玩不一样的,偏偏他没办法拒绝。
“且先听一听再说!”
见刘毅并未多言,斗牙王接着道:
“伯爷前番之言足见您胸襟之开阔、谋略之远大,不愧为天朝上国武勋,我自认不如,便讨个巧,用用这现成的法子!
这田忌赛马,乃以下驷对上驷,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以排兵布阵取胜。
这样,我将分上、中、下三军,伯爷亦是如此,由我之下军对战伯爷上军,伯爷中军只可战我的上军,而我的中军,将会迎战伯爷的下军。”
“什么!”
一声恼喝忽得响起,却是榆阳公主,只见她杏眸圆瞪,怒斥道:
“你这妖怪好不讲理!如此一来,我们岂非必败无疑!那还做什么文斗,不若大家各自排兵布阵,兵对兵,将对将,生死各安天命好了!”
斗牙王眉头一挑,瞧了眼刘毅,见他嘴角噙笑,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向着榆阳公主问道:
“不知尊驾是?”
“哼!”
榆阳冷冷一哼,手中狮火斧骤然烧起熊熊烈焰,轻轻一扬,直指斗牙王,
“听好了!本宫系大衍文雍天子三女,封号,榆阳!受父皇之命,随少傅奔赴东瀛,救万民于水火、解乾坤于倒悬,尔若识相,快快将路让开,否则恼了本宫,定提甲卒百万,顷刻间便教尔灰飞烟灭!”
“哦?公主?”
斗牙王颇感意外,以手捶胸,欠身一礼,
“原是天朝公主殿下当面,恕我不识泰山,不过有一点公主说错了,”
斗牙王猛的挺直身躯,眉眼微微眯起,语气里多了三分冷意,
“东瀛不需要任何人来救,尤其是你们这些天朝人!至于所谓的百万甲卒,不过是笑话!两百年前,你们天朝派出数万舰队,远渡重洋来攻打我东瀛本土,结果呢?一场神风,尽数葬了鱼腹!
我东瀛自有天命在身,之前是天照大神,现在是龙君上神,又何须你们来妄谈救赎!”
“你!”
榆阳公主气急,当即便要挥斧上前,忽想到什么,兀自冷冷一笑,
“两百年前?你说的是大元吧!的确,他们的舰队是毁在一场海风中,但他们的铁蹄踏遍大地,翻越崇山、趟过大河,横跨何止万里!”
榆阳的嗓音很是娇俏,此刻却是抑扬顿挫,霎时间,金戈铁马,呼啦啦杀将而出,
“可强如这样的大元,也亡在大明之手,大明国祚近三百年,失其鹿,才有我大衍太祖三百乡军起家,定冀州,吞中原,安江南,东征西讨,遂霸天下!
太宗陛下又征辽东,灭女真,国锋自强!
及至吾祖琰武陛下,少时登基,二十亲政,遣勇士以定海疆贼倭,率万军扫草原蛮寇,修书、着史、南巡,才有四方夷国皆服,八方万朝来贺!
而吾皇文雍天子,文抚国内沉疴弊政,武拔天下骁卒悍士,胸怀四海,气盖八荒,若非尔国使臣惶惶若丧家之犬前来求援,父皇心怜,才遣少傅出征,你这妖怪岂能见我天朝勋贵真颜?岂能在此与我等耍这无耻之计?又岂能狺狺狂吠,反指我等妄谈!”
这一场抢白,令诸女忍不住暗自叫好,纷纷对榆阳公主侧目,刘毅亦是心下快慰,瞧了眼古井无波的斗牙王,上前一步,将榆阳公主挡在身后,
“斗牙王,你也听到了,我家公主殿下可是不耐烦了,你还是拿出诚意来吧!”
斗牙王不言,良久,才笑而答复:
“那就看在你为我出招的份上,以你的下军来对我的上军,上军对中军,中军对下军,你我颠倒,这样如何?”
刘毅暗觉不对,斗牙王现在提出这番安排,看似是不得已妥协,实际上呢?他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要知道他可是掌握着一部分冥界的权柄,贪婪之界的人都是由他复活,既然能到复活一次,难保就不会有第二次,所谓与其同归于尽,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而在这种情况下却愿意主动将优势让出,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没人能够相信。
但临近事前反复,最易招致败局,刘毅索性不再去想,而是问道:
“既是文斗,这三场又该比个什么?”
“不急!”
斗牙王笑了笑,大手一挥,身后忽得出现黑压压一片,刘毅定睛细看,却见其中最高大的是一只百十余丈的猫妖,想来就是豹猫首领,其身边跟着四个人身猫耳的妖怪,三女一男,乃是豹猫四大天王——冬岚、春岚、夏岚、秋岚。
另一个稍高些的,则是一头狼妖,高有八十余丈,相貌萌态,其为西城城主狼野干,身侧盘坐着一只相貌奇特的怪物,皮肤惨白,秃顶,却又披肩长发,裹着白色和服,长着八字长胡,头顶还生着一对鹿角,与龟丞相有八分相似,不是别的,乃是斗牙王挚友宝仙鬼。
还有一个披着白色袈裟的僧侣,虽看不清其样貌,身形也不如前两位高大,不过常人大小,但周身气势丝毫不逊色前两个,正是四大城主中唯一的人类——白心上人。
还有两个,一个身有二十多丈,穿着短打青衣,露出土褐色的皮肤,尖嘴蓝眼,利齿佝身,乃是半妖地念儿,
另一个是为少女,身披白色和服,银发紫瞳,容貌秀丽,气质温婉,则是半妖紫织。
刘毅特意在两只半妖身上打量一番,见二妖在满月之下妖气丝毫不减,暗下略有疑惑,
“他们怎么没和犬夜叉一样失去妖力?莫非是力量更强?还是有贪婪之气护身?”
刘毅瞥了眼犬夜叉,见他双目失神,但还是保持人类模样,疑惑又是加重,可此时不是纠结的时候,睁开三目,细细扫过众妖,却见除春夏秋冬四天王及地念儿、紫织两个半妖还在炼神返虚之境,其余的尽在其上。
“一个斗牙王就够难对付了,再加上这四个和凌月仙姬,我不应这文斗怕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刘毅暗吸口气,沉声道:
“说罢,到底比什么?”
“这个嘛……”
斗牙王嘴角轻扬,看过身后众妖,却将目光放在了还在失魂落魄的刀刀斋身上,
“这第一场就比锻造如何?”
“锻造?”
刘毅瞧了眼刀刀斋,淡淡道:
“这就是你的下军?”
“自然!”
斗牙王笑了笑,双臂环胸,半是调笑半是威胁道:
“伯爷可不能用上军对我的下军!”
刘毅嗤然摇首,虎目微凛,
“从一开始你就想错了,我这儿没有下军、中军,只有上军!荃儿,风清,涓云,这第一场就交给你们了!”
三女闻言出列,齐齐瞧着刀刀斋,见其萎靡不振的模样,心下松快三分。
苏荃与棠溪姐妹交换一个眼色,先是朗声道:
“既是比铸造,那就该有个章程,不知是打什么?用什么料打?评判标准又是为何?”
“那还用说!”
豹猫统领打个呼哧,狰狞的脸上扯出一丝狞笑,
“自然是打出的威力大就是谁胜!”
苏荃并不理他,而是看向斗牙王,斗牙王略挑眉头,不假思索道:
“既然我定了比什么,这具体的就由贵方来定!”
“哦?此话当真?”
“自然!”
见对方这般大方,苏荃总觉不对,便悄悄与刘毅传音商议,
“荃儿,先不管他打算做什么,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便是,一切有我!”
吃了颗定心丸,苏荃也没了顾忌,暗下又与棠溪姐妹商议起来,
“二位妹妹,我是偃甲师,到底不是铸造师,你们是铸剑世家,这打什么还是由你们决定。”
二女也不谦让,稍一思索,姐姐风清先道:
“咱们一来没时间跟他们耗,二来这刀刀斋不是号称最好的刀匠吗,咱们偏不和他比铸造利刃,就比锻造锄头之类的!”
“不妥!”
棠溪涓云否定自家姐姐的看法,沉声道:
“他既然敢让我们来定铸造什么,必然是有所依仗,而且那个刀刀斋已经被净化,又号称最强刀匠,根基扎实,打造别的怕也难不倒他,依我看,不如就比打造兵刃,我就不信咱们家传的铸剑术和《炼器术》还比不过这小小的东瀛妖怪!”
“也好!”
苏荃微微颔首,想了想后,又道:
“咱们时间有限,这里又是他的主场,我看咱们这样……”
三女商量一阵,终是统一了意见,依旧是苏荃率先开口:
“咱们就比铸剑,以两个时辰为限,至于原料,”
苏荃一指四周群山,嘴角微微扬起,
“我看这群山之间自有铁石,咱们就以它为原料!”
闻听此言,刀刀斋眉头顿紧,瞧过群山,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你们倒是会挑,这几座山的铁矿加起来也没有千斤,又都是废铁,想炼它们没个十天半月不成气候,两个时辰……哼!就依你们!不过,这铸剑台呢?”
棠溪涓云嘴角上扬,回道:
“我闻这世间最好的铸剑师都是以身作炉,之前你的弟子不也用自己锻造出一把宝刀,想来你这师父也不会差,我看咱们就不用借外力好了!”
“不用外力……有意思!”
刀刀斋的脸色显然阴沉下来,瞧了眼斗牙王,见他暗暗颔首,只得深吸口气,又道:
“好!我答应你们!不过你们有三人,我只一个,这不公平,我要两个徒儿帮忙!”
三女对视一眼,扭头看向了刘毅,刘毅瞥了眼斗牙王,挥手收了刀秋的封印,又将灰刃坊丢向刀刀斋。
“嗬嗬嗬,老东西,没想到你还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天!”
灰刃坊从地上爬起,瞥了眼恢复身躯的刀秋,低声道:
“他的刀被吞噬了,没了刀他什么都不是,你叫他来有什么用!”
刀刀斋并没有答话,而是盯着远处的群山,细细思索一阵后,跨上三眼黑牛,说了句跟上,便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