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砚跟在路青辞身后,噔噔噔冲进院子,鼻尖先一步报到——淡淡的鱼香混着桂花香,顺着新搭的灶炉飘出来。
“阿公——!我要吃鱼!”
他直奔慕容少禹,淡紫袍角被风掀成一只小风筝,啪地停在老人面前,双手拽住对方袖口,眼睛亮得像两盏新点的小灯笼。
慕容少禹正掀锅,白汽扑了满脸,闻声抬头,先瞧见路青辞,嗤地一笑:“小师弟,鼻子真灵。”
“阿公,是我,是我要吃鱼的!”江归砚踮脚,把慕容少禹的袖子拉得直晃,珍珠坠子叮叮当当,像给催促打节拍。
“我想吃您做的鱼!”江归砚直勾勾盯着锅里那汪乳白汤汁,奶香混着姜桂热气蒸得他眼眶都汪了水,舌尖不自觉舔过唇角,一副即刻就要下海捞鱼的馋样。
慕容少禹被他这小模样逗得眉开眼笑,大勺一翻,碎玉般的鱼肉在汤里打了个滚,汤汁溅起“哗”一声脆响。
“吃!这就吃!”老人豪气地一挥手,锅盖“当”地合拢,热气裹着香味扑了江归砚满脸,“今天把你们俩的小肚子都填得圆圆的,谁也别想空着走!”
“好耶——!”
……
江归砚捧着香喷喷的鱼汤,先抿一口,烫得直眯眼却舍不得放勺,慕容少禹给他叉下好大一块鱼肉,入口即化,鲜香瞬间铺满舌尖。
汤汁浇在热腾腾的米饭上,他“呼噜”扒完第一碗,立刻又盛第二碗,米粒被奶白汤汁裹得晶亮,三两下扫空。
吃饱后,他放下筷子,小肚子已经圆鼓鼓,像只被填满的小仓鼠,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轻嗝,眼尾还沾着幸福的油光。
江归砚抬眼瞄过去——路青辞一手端盏,一手执勺,鱼汤在瓷盏里晃出浅浅涟漪,每一口都像在品茶。
得了师尊一句“玩去吧”,他眼睛一亮,脆生生应了个“好”,便蹦下石阶,溜溜达达往辞云峰晃回去。
深秋的风带着干草与泥土的凉味,袖口一被吹就往里缩。
山道两旁,红槭、黄栌层叠如火,风一过,“沙沙”落下大片。
两片巴掌大的黄栌叶旋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他发间,金箔似的,看上去倒像给乌发嵌了两枚透亮黄翡。
江归砚微微侧头,肩头那片黄叶便顺势滑落,无声坠地。
“主上。”穆清在门外低声禀报,随后跟进屋内,“林昭然姑娘方才向掌门打听您,说是要来拜访。”
江归砚蹙眉:“她特意问本君?”
“是。掌门未多言,只客气应对。但林姑娘似仍未死心,恐怕还会再问。”穆清说完,斟了杯热茶递到江归砚手边。
江归砚接过,指尖摩挲着杯沿,转而道:“知道了,往后不必日日来报到。我从未把你当属下,闲暇多陪陪夫人。”
“属下明白。”穆清垂首站在旁边。
“别老杵着,去外间坐会儿。”江归砚抬下巴朝门外点了点,“我这儿又用不着日夜守着。”
穆清微一颔首,悄声退了出去,顺手把门掩得只留一条缝。
殿内重新安静。江归砚抿了口茶,热气氤氲过眼睫,他忽然嗤笑一声:“这位林姑娘……该不会真有受虐倾向?”
指尖轻叩杯壁,脆响回荡。片刻后,他摇头把思绪拂开:“罢了,再说吧。”
给白术和上官锦竹的回信刚落笔封口,檐角已传午钟。天空倒像故意作对,飘起细雪,却经不住地气一烘,未及触檐便化成了泪,只留半空里一片蒙蒙白雾。
江归砚向来不喜欢冷天,尤其是下雪天,更加不想出门,可隔窗看它们悠悠旋转,还是美的。
他支起半扇窗,捧了盏桂花蜜茶,正欲欣赏,雪却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雨,细如丝,却带着入骨的凉。
“……连雪都嫌无趣。”江归砚撇撇嘴,索性关了窗,把屋内地龙拨得更旺。
团团早占据床榻最中央,肚皮朝天,四爪摊开,像一张巨大的虎皮毯子。
江归砚踢了鞋,扑进去,整张脸埋进软腹里,深深吸一口阳光般的绒毛味,顺手从案几上摸过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大猫顺脊背。
窗外雨声渐密,窗内却只剩铜炉“噼啪”与虎呼噜“轰隆”交织。
江归砚半阖眼,指尖穿过柔软虎毛,心情被烘得暖而酥松——下雨下雪又如何?屋里有一团会发热的大毛球,便是最好的天气。
旁边又挤进几团更小号的毛球:纯白的、火红的小狐狸蜷成绒球,银灰的小狼把下巴搁在狐狸尾巴上,彼此取暖,活像一幅胡乱泼洒的暖色画。
江归砚被挤得往榻里挪,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他伸手推开半扇窗,想透口气,却见外面那几条被喂得膘肥体壮的大狗正冒雨撒欢,蹄爪掀得泥水四溅,犬吠混着雨声震耳。
他心头一怵,忙把窗缝又掩得只剩一线,离窗远远的,缩回毛团堆里。
“还是你们乖。”他捏捏小狐狸的耳尖,指尖轻点湿漉漉的鼻尖。小狐狸立刻发出细软的“嘤嘤”声,尾尖在他腕上缠了半圈,像撒娇的绸带。
江归砚低笑出声,声音压得极轻,仿佛怕惊散这一屋暖意:“小狐狸精。”
小狐狸们嘤嘤的叫唤,江归砚抱着三四条尾巴玩的不亦乐乎。
“笃、笃——”
门环轻响,雨声里显得格外清脆。暖炕上一片毛团“唰”地竖起耳朵,江归砚也循声抬头——纸门外映出两三道朦胧人影。
“进、进来。”
他忙不迭翻身下榻,赤足踩地,一边蹬上软靴一边随手拍落粘在发间的火红狐毛。门被推开,雨雾携着秋寒灌入,云述白与白若安提着伞踏进殿内,衣摆皆湿,却笑意明朗。
“师兄,怎么下着雨还过来?”江归砚快步迎上,嗓音里带着未褪的轻软。
白若安收伞,抬眼便笑,指尖往他头顶一拨:“小脑袋上怎的粘了这许多毛?去哪里打滚了?”
江归砚不好意思地挠挠发鬓,指尖果然又拈下一撮红毛,耳尖微红:“被它们当褥子了。”
云述白轻笑,将伞倚在门边,目光扫过床榻——团团懒洋洋掀了掀眼皮,几只小狐狸正探头探脑,银灰小狼甚至冲他龇牙示威,活像一群护窝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