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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万山拥簇,巨江川流其间,在山峰环抱之间形成一个大湖。

此时正直晨曦,湖面上水雾氤氲,烟波浩渺,好似罩着一层轻纱。湖心有一巨硕黑影,约莫是一条十来丈长的大船停在中央。不到一炷香时间,从湖岸四周陆续划出几页扁舟,几无声息得向大船靠拢。待抵近处,可见这硕大船楼之奢华,通体用昂贵楠木打造,朦胧中金丝犹现,船首雕刻一头硕大青玉狮子。狮子口衔拳头大的明珠,即便实在这朦胧水雾之中,亦见幽幽青光。

船上有二层小楼,雕梁画栋,漆金绘彩。甲板上所铺,尽是番邦进贡之羊绒软毯,踏之如踩云端,四壁所挂提匾、对联无不是名家墨宝真迹。虽同都是高楼巨船,可若是拿这艘宝船的去比较秦且歌的风雨情楼,正如九霄玉宫之于田家农舍,真乃云泥天渊之别。

如果说封禅大典上是全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聚首,那么这艘万金打造名为“一方”的瑰丽华船便是全天下最有钱之人的盛宴之所。

甲板上分列各处,约有十几名玄衣护卫携羽按剑、鹰目四顾。他们背后的小楼,门窗紧闭,半点声音也透不出。此时一楼厅中,一八方檀木茶案,围坐着四男一女,合计五人,然首位空置,似等主家。

五人之中,四人都衣着朴素,似不欲张扬。只有东侧那人最是显眼,是一位穿了华贵紫衣的中年男子,腰缠玉带,足登金靴,与其余几人简直格格不入。他高大却不威猛,浑身胖如肉球,坐在本就异常宽大的椅子上,肉都能挤出好几个半球来,他挽起袖子,露出的肌肤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娇嫩许多。

此时他额头上微汗密布,似刚从蒸笼里爬出来一样,不停摇着扇子,一边解热一边抱怨道:“他还要多久?不能把在皇帝老儿那里受的气,全撒在咱们头上吧。”

“淳于连,你便多些耐心吧。而立之年了,还不如左家的丫头有耐心。养一大家子人,这般毛毛躁躁,怎么行。”

接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青衣老者,虽然脸上蛛纹深刻,但是老者皮肤白里透红,显然养尊处优惯了,说着又看了看他华贵惹眼的衣衫,再次教训道:“还有啊,现下是什么时候,这是什么地方,这些日子青州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不知多少人明察暗访,你讲究这些排场干什么?”

“裴老,你这是……这金楼甲舰是史老大给我造的,我不是想着给他套个近乎嘛。”

名叫淳于连的男子一时难堪不已,又看了看几乎与他对面而坐的一个静莲似得少女,顿时瘪嘴,“三高九望十二家,现下一张桌子都坐不满了。裴老不数落他们,就教训我这个老实人,他们……”

可他只敢嘟囔两声,见老者斜眼冷视、神情不耐,又默默咽下后话,不敢再说,只一尽摇扇喝茶。

他口中所谓“三高九望十二家”者,乃是大周望族十二氏。分别是许粮、沈药、朱楼、左酒、淳于脂;薛马、史航、裴玉、符瓷、秦剑、崔丝锦。还有一家便是百无禁忌、连朝廷专营的盐铁也敢沾惹的旬阳卢氏。

这十二家,营商门类之广,遍布百姓的口、欲、行、礼诸多行当。有的家族,其昌盛延绵已超过大周立国之久,便是朝代更迭,君王易姓,也没断绝。

坊间戏言,说大周皇帝陛下只能决定百姓怎么死,而十二家这样的望族门阀才能决定他们怎么活。

他们因生意相交,为金银利益所聚。彼此间,不仅联姻结盟,在生意上也是互相交融。我占你药山半边,你分我酒楼几座。我为你运输丝帛,你给我布庄几处……如此等等可谓盘根错节,难以分清。比之普通空口白牙的信义盟约,不知牢固多少倍。故而早已约有会商之期,每次见面便是划分商场城池,算算得失利益。在这里,嘴皮算盘就是刀剑!人情世故便是筹码!其明里暗里的斗争之激烈,丝毫不比战场上厮杀来得简单。

这开口抱怨的胖子淳于氏,便是专营胭脂水粉一类的行首,上至王宫女眷,中至乡绅世家,下到青楼乐坊,不知多少女人用的都是他淳于氏供应。只过稍许,那胖子淳于连实在热得汗流浃背,似乎当真按耐不住,便啪的一声收了玉骨折扇,说:“又闷又热,要死人啦!连个下人都不许带进来,忒也霸道。”

他环顾沉闷苦候的众人,眼睛溜溜一转,顿生一计,笑道:“要不,咱们玩个乐子?赌一赌这次史老大折了多少‘太平捐’?”

他胳膊碰了碰旁边的青衣老者,说:“裴老,您觉着捐了多少?”

这裴姓老者,全名唤作裴相真。世代经营玉石生意,又兼买卖古董字画,是玉石古玩行当的龙头。

裴相真素来对淳于连那玩世不恭、张扬招摇的性子甚为不瞒,见他安静片刻又起玩心,只无奈的叹了口气,敷衍道:“我老了,这种乐子早就淡了。你们要玩,便玩吧。但是小心被史原听了去,看不让你老子抽你鞭子。”

淳于连憋了憋嘴,这次却不肯罢休,反倒格外来了兴趣,用扇头敲了敲桌案,向对面另一个中年男子问:“沈四爷,你赌多少?”

那姓沈的男子,全名叫做沈净于,因上有三姐家中行四又交游广阔、出手大方,故而被人称为沈四爷。只见他一身灰白素衣,面相消瘦,长须长眉,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若只看容貌打扮,瞧着像是一派风轻云淡的闲雅之士,可他却是这一群人中间真真正正的地头蛇,沈家世代立足青州,这深山古林之中盛产药材,沈家数代经营,明里暗里施展各种手段打压吞并同行,如今天下药铺、病坊的进货十之有三都是沈家。

他似乎对淳于胖子的游戏也不感兴趣,更不愿与他闲聊,索性闭眼摇头,不再搭理他。

正在淳于连一脸无趣之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接口说:“我常听说,周大卿‘一字千金’,既然为史老爷子圣前讨保,恐怕金口一开,不下双手之数。”

“说得对。我猜也是。”

好不容易有人捧场,淳于连立马抚掌赞同,故意压低声音说:“那周大卿可是生意场上的老行家。这次史老大又是建行宫,又是‘太平捐’,少说……”他伸出肉嘟嘟的双手,“恐怕十年也都白干了。”接着,淳于连身子前倾,看着替他解围的少女神秘兮兮地笑道:“小妹妹,这次陛下西行,你家出了多少‘太平捐’呀?”

那少女脸色一沉,语气骤冷,答道:“我不是什么小妹妹,我是左家少掌柜左芊芊。”她虽然面上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但是从穿衣打扮到言谈举止,却刻意扮得一幅老成姿态,她微启朱唇,又说:“淳于大哥,我七岁便能蒙皮断玉,十二岁便做了芸香楼的掌柜了。我左家本家是没什么人了,但是做生意不是草莽斗狠,也不是打仗凑人,凭的是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淡淡得说:“你说两张桌子也坐不满,我倒觉着够了。凉州薛氏接了周大卿的生意,负责供给朝廷军马;巴州秦氏主营兵器督造,这两家都是捧的朝廷金饭碗,背后有薛天凉和秦夜撑着,瞧不上咱们。清河崔家做的是丝绸布匹的买卖,现下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皇亲国戚,便更不会来凑热闹了。不过,这几家若当真来了,生意恐怕更不好谈。但凡若是谁来一句“我也不仗势欺人。”多半便是咱们要赔本赚吆喝了。朱家自朱云鼎下了大牢,为了救他,产业也卖的产不多了,朱云鼎一死,朱家妇孺便是保个安稳富贵也已不易,再没资格坐上这张桌子。符家姐姐家里新丧守孝,未满三年,她让我给诸位叔伯长辈带句话,说‘凡是大伙儿同意,她绝无反对,只帮忙留一个位置空着即可。’,这便也当她是亲自来了。

“如今咱们这一桌子,裴老家里有玉山,天下泰半玉石出于裴家之手。你淳于家做的是女人的生意,胭脂香料都是你们的。沈叔叔是世居青州,是天下‘药王’。”说着又看了看身旁身穿儒服头戴纶巾,一派书生打扮的初老汉子,说:“许世伯家里是最大的米商。再加上史老太爷的漕运。咱们这几家子做起生意,也尽够了。”

那许姓男子,正是米商行首的许家家主许还山。自上桌子以来,便始终低眉垂首,手捻佛珠,一个字也不曾说。直到听了左芊芊的话,他才抬起头来,淡笑着说:“世侄女年纪虽小,见识却不轻。做生意嘛,便跟修佛一样,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愿意来的自然会来,不愿意来的,有瞧不上咱们的,也有避嫌的、有苦衷的,都无所谓。而且,既然有人走,自然也会有人来,这里的桌子不缺人,便是来了,咱们也得掂掂斤两。”

“哦?”众人细听这话,都觉似有他意。

裴相真率先开口,低声问:“许老弟,你有粮他有船,素来你跟史原生意交往最多,走的最近,莫非有什么新人要来?”

许还山环顾几人,见众人都目露疑色瞧他,显然都有此想,他果真笑着点点头,说:“不忙,一会儿便会到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皱眉猜疑者,有担心新人来了打破规矩平衡、瓜分利益者,总之神色多半不好看。毕竟生意场中,一求稳二求秘,突然要来新人,都唯恐生出变数。

正在此时,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就看一灰衣宽袍老者率先跨过门槛,他右手后背,左手倒持一根二尺玉竹杖迎面而来。玉杖拇指粗细,甚为精美,自然不是用来拄地借力,只见一头被老者握着,另一头却牵着一位女子。那女子头戴轻纱斗笠,面覆黑纱,遮去真容;但看细腰婀娜,步履款款,就知是一位年轻女子。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都起身相迎。

“史爷爷!”

“史兄。”

“史老弟。”

那淳于连最是热情,满脸堆笑,一双小眼睛几乎要被脸上肥肉挡住,他快步迎上,大声恭维:“史世伯,小侄恭贺世伯青云一步,晋封三品。”

“有劳诸位久候了。”

这老者正是漕运行首史家家主史原。虽然在瑞天宫的玉阶前,他不过是一个卑躬屈膝的求生蝼蚁,但是到了民间,仍旧是位只手遮天、金玉盈库的富甲行首。他领着女子坐下,低声道:“这里都是自己人,姑娘便不用见外了。”

“是。”

那女子抬手揭去覆面黑纱,取下头上斗笠,众人俱是一怔。这女子生的极美,观其容貌约莫二十出头,肌肤似玉,挺鼻樱唇,脸蛋微腴却不胖,更难得是她有一双大大的翦水秋瞳,又圆又满,甚是漂亮。可她自进门以来,眼神便只定定望着正前方,周围几人无一能与她对视。

几人对视一眼,淳于连轻轻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果真瞳孔没半点闪动,只是见她鼻尖动了动,微微侧首,笑着道:“是淳于家的前辈吧?你身上的香味很特别的。不用试了,我是瞧不见的。”说着,她又站起身来,盈盈下拜。“秋山独孤氏独孤明秀,见过各位行首前辈。”

“独孤明秀?”

除了史原和许还山,其余四人无不是满脸惊讶之色,甚至隐隐有一丝怒气。裴相真对着史原和许还山双目睁圆,一边来回扫视,一边轻轻摊手,动作轻缓不欲让女子听见响动,显然是向二人抱怨,如何将这孤独家天盲行五的女子带进来。

淳于连更是直接,一把撂下擦汗的巾子,出言讥讽道:“生意生意,断了胳膊腿儿都没关系,最紧要的就是一双眼睛。看不了账本,算不得本利,怎么做生意?”

独孤明秀浅浅一笑,点头道:“淳于大哥说的没错,眼睛自然是极宝贵的东西,若有的选,小女子宁愿折两腿两臂,也要留下这对眼睛。可惜啊,小女子命不好,生下来便注定没机会看看这青山绿水、宝船金楼。不过……若是说到做生意最最紧要的东西,私以为恐怕‘以诚相待’四个字才是最重要的。家父说了,无论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要以诚相待,不能老想着叫别人吃亏而自己占便宜,这样的生意虽得利一时,而失利一世,是长久不了的。他老人家时常教导我说,时时刻刻要有宁愿自个儿吃点亏,也得让别人有利可图的心思。唯有如此,不管是交朋友,还是做生意,都能长久。诸位前辈都是各行领袖,名望素着,只要我以诚相待、以礼相交,自然不会亏待我这个眼盲心诚的小女子。不知淳于大哥以为如何?”

淳于连冷笑一声,道:“你要说得这么好听,我岂能说个‘不’字。”

史原轻咳一声打断二人的针锋相对,道:“独孤侄女,话虽好听,但是大家对你独孤氏多少有些担心,我想你该跟大家说几句更有用的。”

“是,史前辈。”

独孤明秀道:“各位的担忧,小女子是知道的。这是个正正经经的生意场,但是我家里有几位嫁出去的姊妹,除了亡故的大姐,其他几个婆家却都不是生意上的人。二姐嫁给了崔冰大人族弟崔卫林,四姐嫁给了赵雅侯,六妹前两年也嫁给了褚太守的二公子。我这几位姐夫、妹夫,要么是皇亲之家,要么是勋贵公子,诸位担心我独孤氏此来为的不是做生意,而是受人所托,来做探子眼线,对不?”

除了左芊芊,其余几人都身子后仰,环臂抱胸,不做响应,显然是默认了独孤明秀的说法。

“当然,大家还有另一个担心。那就是坊间传闻,说我与旬阳卢氏的卢湛霖定了亲,大家担心扯上我独孤氏,日后便跟卢家甚至李长陵扯上关系,怕一旦李易失势,因此连累自己。我说的没错罢?”

淳于连摇着折扇笑道:“你既知我等顾虑,就不该来这里。便是来,也不是你来,而该是你爹独孤执亲自来!”

沈净于接着说:“还是你想说,坊间传闻的定亲,是假的?”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定亲自然是真的。”

独孤明秀摇头笑道:“不过……定亲又不是成亲,定了亲没成亲,随时就可以退亲,对不?”

“此话何意?”

独孤明秀说:“不瞒诸位,家父与卢钧策早有默契,两家定亲却不成亲。至于日后如何操办,就看时机。若陛下与李易之战,最后是李易胜了,则是卢湛霖娶我,卢家需得为保我独孤氏,向李易求情做保。反之,若是陛下胜了,则是他入赘我独孤家,我独孤氏自当全力恳求陛下,不惜倾尽家财,也要保住卢家血脉。如此,不管哪一方赢了,卢家和独孤氏,都还有一线生机。往直白了说,诸位前辈做的生意,有玉石、有漕运、有美酒、有胭脂、有粮食、有药材……而我父亲最大的货品,是我们这些儿女。”

众人对视一眼,都觉独孤执当真是老狐狸,即狡猾,又狠辣。别人拿货品做生意,他把骨肉子女放在秤杆上算利益!

沈净于沉默片刻,又说:“姑娘直言相告,我等皆感诚意。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独孤家,现下能为我们大伙儿带来什么实际好处?”

独孤明秀颔首笑道:“前辈问的极好。正如我方才所说,我独孤家一根扁担挑两头,无论谁胜谁败,都有人能说得上话。若是诸位能让我独孤家加入这生意富贵盟,我等富贵同命,福祸一体,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是我独孤氏给诸位的第一份承诺。当然,做生意,没有把靠山承诺当做货品,仅凭一条如簧巧舌做无本买卖的。”

说着她微微侧首向左原的方向,说:“史前辈,我带了两箱子东西,让人搁在外头,可否请贵属帮忙抬进来。”

史原抬手击掌,片刻后,房门便被两名黑衣侍卫推开,紧接着便看四个壮汉抬着两个大红箱子进来。看他们吃力的模样,显然箱中之物甚是沉重。

“退下吧!”史原屏退属下后,淳于连极为识趣的上前亲手打开两个木箱,几人低头细看,原来是两箱子精美瓷器和玉器。

众人哪个不是家缠万贯的行首巨贾,这些东西打小就见腻了,惹得生气时候,拿来乱砸一通撒气也是有的,顿时都不由得一阵索然,连心底里也暗自嘲笑独孤明秀小门小户、当真没见过世面。直到裴相真忽然指着其中一件只有巴掌大的精美白玉瓷瓶,惊呼道:“这……这是……这是我们之前送出的东西?”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在两口箱子里一顿翻找,果然又找到两件眼熟的东西,都是近年来经自己之手送上朝堂之物,自然也曾是‘太平捐’的一部分。

裴相真问:“独孤姑娘,这几件都是我们拖人送给周大卿的,怎么又落到你的手里了?”

独孤明秀答道:“不只各位,这几年连我家也都送了十几件东西孝敬周元弼。据我所知,周元弼有个习惯,凡是别人孝敬,他都上七留三,这几乎是他与仁宗皇帝之间的默契,也就是说大部分‘太平捐’其实都被他孝敬给了仁宗皇帝。这几件东西奉上后,被纳入国库,在前不久的芒山大殿上,被陛下赏赐给了旁人。”

史原豁然醒悟,惊呼道:“是百越那个来使,勾辛雎?”

“正是。”

“既然赏赐给了他,如何又到了你的手中?”沈净于问。

独孤明秀从袖袍中取出一株长约尺许的紫色花草,茎长尺许,花如穗状,长三四寸,整株紫花早已干枯,虽然好看,但算不得什么奇花仙葩。众人皱眉不解,正待细问之时,药材行家沈净于已伸手拿过,细看一遍,说:“此物名为‘铜草花’。据说多生长在铜矿富有的山上。”

独孤明秀点头道:“能一眼看出来历,想必是药王沈家的沈四爷。不错,这正是‘铜草花’。”

“从何处得到?”沈净于追问道。

独孤明秀答道:“蜀州巴州以南,与百越交汇之处,距离九嶷山西南约莫八十余里,有一座并不算险峻的山峰,山峰东西连绵十余里,因形似牛首,就被当地村民称为‘牛首山。’这铜花草,便从牛首山中采得。此时那山上似一片紫色花海,此株不过沧海之一粟。”

裴相真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问:“你们探查过了?”

独孤明秀点头道:“不错。牛首山,乃是一座铜山。裴老爷子是金玉矿藏一类的行家,若是不信,可亲自前往勘验。”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环顾相对,都读出其中震惊。自古盐铁官营乃是立国之本,其中尤以铜铁矿石为根基。铜铁做刀剑,可壮军事。做九鼎,可成礼器。历朝历代,对于铜铁矿石的追求近乎偏执,把控之严格更是诸多行类的首位。驻军严控都是小的,如遇必要,迁都移民也不是妄谈。可以说,谁掌握了铜铁之矿山,便掌握了军械兵马和礼仪典制。

许还山看了看地上两箱子的金银玉器,又看了看桌上铜草花,问:“看姑娘这意思,似乎我们不是第一个知道牛首山的人?”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都瞧着独孤明秀。独孤明秀点头承认,说:“百越来使返程途中赶巧知道了这件事。他以这两箱子东西,换我不将秘密交给朝廷。不过这样的巨宝,又在三州交汇之处,我特意叫人查了古籍,那一片目前归属算是巴州地界。所以,他是没胆子,也没能耐开采的;便是要开采,也须与人合作。”

史原说:“如此说来,你是想好了法子啦,直说罢。”

“好。”独孤明秀说:“以小女子拙见,这生意,有两种做法,一大一小。小的做法是,叫勾辛雎花银子请人上奏朝廷,就说想在牛首山一带设置互市榷场,以连通百越与中原货物。依照这次芒山大殿上,皇帝陛下对百越来使的格外恩遇,料想此事不难。再加上如今巴州太守裴鸿儒被查,牵连甚广,要务繁杂,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奏折混在里面,陛下多半顺手便批了。我们嘛,便在那里安稳做生意,利钱可与沮渠南尊各分其半。那里远隔中原,这里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也影响不了那边的生意。至于……他有胆子没胆子开采牛首山,那便与咱们无关了。”

左芊芊问:“那大的生意做法呢?”

“是左家妹妹吧?”独孤明秀笑道:“算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这大生意的做法嘛,自然是要冒些风险了……”

话到此处,就被史原忽然抬手止住,只见他用手敲了敲桌案,道:“这另一种做法,咱们便罢了。盐铁自古便是朝廷专营,普天之下,有单子沾惹这两门生意的,只有幽州卢钧策。他是豁出去了,将脑袋跟李长陵绑在一起的人,咱们不同,阖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在中原。”

淳于连说:“三高九望十二氏,往前二十年,卢家本上不了什么台面,就因为做了盐铁生意,才能力压我等,这倒是个翻盘的好机会。”

“好啦!”

史原陡然拔高声音,显然要将这样的想法彻底遏制。“我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种生意做法,是提着脑袋闯江湖的莽汉做法,咱们做不得!既然做不得,多思无益。”语气顿了顿,见众人都不再开口,自当认同,又说道:“既然如此,看来大家对独孤也没什么意见了。日后,这桌子上,就留一个独孤氏的位置。不过……”

说着,他看向独孤明秀,极为郑重地说:“下次,我希望来的人是令尊独孤执,毕竟他不像淳于哲,是瘫在家里了。”

独孤明秀颔首点头。“这是自然。只要诸位行首前辈应允了,日后自然是家父亲自赴会。”

“那就好。”史原点点头,又看着众人道:“这事就算定了,那就说另一件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从我近日得到的消息来看,陛下已经下决心要对海云边用兵了。”

此话一出,满场一片静默。然神色却是截然不同,眉头紧锁、满脸忧虑者有之;偷偷窃喜,不欲表露者,亦有之。

淳于连手一摊,抱怨道:“这下好啦,一打仗,除了许菩萨和沈药王,大家都喝西北风啦。”他这话却是说出众人心中所想,打起仗来,粮食药材都是保命的东西,什么酒楼胭脂,璧玉美瓷,恐一遭跌入谷底一文不值。

史原冷笑道:“福兮祸兮,谁能预料?我看啊,真要打起仗来,除了一个‘权’字,什么也不好使。粮食药材是好,但是只要朝廷一纸令下,收为官营,釜底抽薪,连家也给端了,只怕更麻烦。”

一听这话,就连许沈两家主事人,也骇然变色,显然事前没想到这一遭。“莫非咱们前些日子送出去的东西,还不够?”

史原摇头说:“以我看来,周大卿恐怕早晚失势。”

沈净于斟酌些许,接下话来:“史老,您是这屋子里唯一进了瑞天宫,见了圣上的人。咱们只能信你,不知如今陛下跟前,谁能说上话?咱们这些人,别的没有,银子倒是攒了不少的。官嘛,一口吃商,一口吃民,那些个瘦巴巴的乡野小民有什么油水,若是能搭上线,遇到愿意又有能耐保住咱们生意的殿前红人,银子尽管使些,也没什么。‘太平捐、太平捐’,先有‘太平’方有‘富贵’,只要能换得‘太平’二字,银子给谁不是给,你说是不?”

“如今陛下身边,殷大夫、李中书自是举足轻重的红人。但我们与这两位,之前都不曾打过交道,摸不清脾气喜好,一时恐不好攀附。再者,若然被周大卿发现,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弄巧成拙。”

就在二人为难之时,淳于连看向独孤明秀,欺她眼盲,偷偷与众人使了个眼色,说:“如今咱们这桌子,唯一能跟朝廷搭上线的,恐怕谁也比不过秋山独孤家主。不知姑娘可否为大家,与赵雅侯和褚太守疏通疏通,替咱们探探殷大夫和李中书的喜好深浅。”

独孤明秀笑道:“既然诸位信得过,小女子岂能推脱,全力照办便是。另外,我有句话须说在前头,方才出我之口,入诸君之耳的事,还望诸位严守,切勿泄露。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到时候生意做不成不打紧,若有人诬陷说是我独孤氏心思不正,一单生意卖几家,那便不好了。”

“这是自然。”

此时众人有求于她,无不点头应诺。

……

巴州、蜀州与百越三州交接之处的偏僻荒远之地,一片紫色的花海铺满连正经名字也不配有的只能被当地村民称为“牛首山”的山坡。

夕阳下几个山民农家的简陋屋舍中正飘起寥寥炊烟,一派祥和宁静。此时,一行六人站在山坡花海中,眼中满是惊喜,为首一人高大壮硕,衣着却不是当地农家服饰,而是百越荒泽兽皮翠羽的穿着,正是百越来使勾辛雎。

他铜铃巨眼下的目光从脚下缓缓远眺,入眼十余里都是紫色花海,就像一条巨大的紫色丝带铺在大地上,心中堆满了震惊与欢喜。直到他瞧见那山坡下几处稀稀落落的农家,他眸中精光一闪,大手一张,命令道:“拿箭来!”

“是。”随行一个同样着百越服饰的属下立马捧上一把乌漆大弓,并羽箭一支。

勾辛雎拉满强弓,箭头斜指天际,比旁人腰粗的手臂青筋暴起,接着只听“咻”的一声破空闷响,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眨眼便已超过视线所及。他将乌色巨弓扔给属下,手指箭矢飞去的方向,冷冷地吩咐道:

“以此箭为界,外退十里。杀尽山中人,焚尽山中草,布下恶鬼说,入此界者死。”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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