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玉宣为皇帝擦拭嘴角,借着身体遮挡的瞬间,楚凝香指尖几不可察地捏了一个法诀,眼神瞬间放空。
下一刻,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化作一缕轻烟,脱离了躯壳,轻飘飘地向前,毫无阻碍地没入了皇帝的身体。
一种阴冷、粘稠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她这缕魂识。
在常人无法感知的魂魄层面,她“看”到皇帝原本应明亮浑厚的魂光,此刻却被几缕如同黑色毒蛇般的能量缠绕、侵蚀,魂光正以缓慢但清晰可辨的速度黯淡下去,甚至发出细微的、仿佛被腐蚀的“滋滋”声。
果然是魂毒!而且毒性已然不浅!
楚凝香的魂识不敢久留,迅速退回。意识回归本体的刹那,她脸色微微白了一分,抬头迎上唐玉宣探询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唐玉宣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又陪着皇帝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才借口不打扰父皇休息,带着楚凝香告退。
一出养心殿,唐玉宣的脚步立刻加快,几乎是带着楚凝香一路疾行回到梅馨苑。李长风正等在那里。
“如何?”李长风见二人神色,心中已猜到大半。
“确是魂毒。”楚凝香肯定地道,“毒性阴狠,正在不断蚕食陛下的魂力,若不及早驱除,恐有魂飞魄散之危。”
唐玉宣闻言,脸色骤变,急声道:“那还等什么?凝香,你既有法门,我们立刻回去,为父皇驱毒!”
她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李长风一把拉住手腕。
“不行。”李长风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为何不行?!”唐玉宣猛地甩开他的手,美眸中燃起怒火,“李长风!那是本宫的父皇!是一国之君!岂能明知他身中剧毒,却袖手旁观?!”
李长风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她:“现在去驱毒,陛下会信吗?太子刚刚演完一出孝子悔过的戏码,陛下正觉得是我们多心。此刻我们空口白牙,跑去说陛下中了闻所未闻的‘魂毒’,还只有我们的人能治?陛下会怎么想?满朝文武会怎么想?太子一党会如何借题发挥?他们会说这是我们构陷太子、邀宠固权的把戏!”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父皇毒发吗?!”唐玉宣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拔高,“那是本宫的父皇!不是你我权力博弈的筹码!”
“正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正因为此事关乎国本,才更不能轻举妄动!”李长风语气也强硬起来,“现在驱毒,打草惊蛇,太子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反而落得个居心叵测的罪名!唯有等到毒发之时,陛下亲身感受到性命之危,太医束手无策,我们再出手,才能让陛下看清太子的真面目,才能让这致命一击,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价值?你竟将父皇的安危称作价值?”唐玉宣气得浑身发抖,“李长风,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就在这时,一道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声音,直接传入李长风脑海:“公子……我,我可以稍微引动那魂毒,让其……提前片刻发作。不会伤及陛下根本,但足以让他感受到痛苦和危险。”
是楚凝香的传音!
李长风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大喜。
这简直是柳暗花明!
楚凝香传这句话给他,显然也是有了那个心照不宣的计策。
他脸上的怒容和坚持如同潮水般褪去,化作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他长长叹了口气,肩膀似乎也垮了下去,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沙哑:“好……好吧。殿下,你说得对。”
他抬起眼,看向唐玉宣,眼神复杂,有无奈,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是臣考虑不周,只想着如何扳倒太子,如何利益最大化,却忘了……那是殿下的父亲。臣,不能让殿下背负可能后悔一生的风险。”
他这番姿态转变极快,语气更是前所未有地放软,甚至带上了几分“臣”的自称。
唐玉宣满腔的怒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妥协弄得一滞。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疲惫和那声无奈的叹息,再听他话语中那句“不能让殿下背负可能后悔一生的风险”,她心头猛地一酸。
这个男人,何等骄傲,何等算无遗策,此刻却因为她……妥协了。
让他低头,不容易。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动瞬间冲垮了她方才的愤怒和委屈。她意识到,他之前的坚持,何尝不是为了她?为了能更稳妥地将太子拉下马,为了她未来的帝路扫清障碍。只是方式太过冷硬,让她难以接受。
如今他肯退这一步,全然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
“长风……”唐玉宣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哽咽,“本宫知道,你也是为本宫好。”
李长风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臣只是……不想看到殿下难过。既然殿下决意如此,那便依殿下。我们……晚上再入宫。”
他看向楚凝香,语气恢复冷静:“凝香,晚上还需你辛苦一趟。”
楚凝香连忙点头:“公子放心,公主放心,凝香定当尽力。”
唐玉宣看着李长风,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她深吸一口气,决然道:“好!今晚,本宫就带凝香进宫!”
黄昏时分,唐玉宣带着扮作宫女的楚凝香,再次踏入养心殿。
皇帝唐世成半靠在软枕上,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晦暗不明,听得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玉宣?你怎么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沙哑,“朕不是说了,感觉已好些,朝中事务繁多,你无需总往朕这里跑。”
唐玉宣趋步上前,行了一礼,声音温婉却坚定:“父皇抱恙,儿臣心难安。若连孝道都不能恪尽,何以表率天下,处理国事?”
她目光扫过皇帝略显涣散的眼瞳,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楚凝香低垂着头,捧着温水静立一旁,呼吸放得极轻,指尖却在袖中微微蜷缩。
皇帝似乎想摆手,动作却有些迟缓,只喃喃道:“你有这份心……便好。朕……歇歇就好……”
他话音未落,眉头忽然无意识地皱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看似平常的寒暄时刻,楚凝香眼观鼻,鼻观心,魂力却已如无形丝线,悄然探出,精准地触动了潜藏在皇帝魂魄深处那几缕阴毒的能量。
霎时间,异变陡生!
皇帝唐世成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圆,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