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刚回到长公主府。
还未踏进门槛,长公主便急匆匆迎了出来。
她神色焦急,声音也忍不住高了些:“阿月,现在外头这么乱,你怎么能自己跑出去?”
阿月没看她,只低头轻轻摸着怀里小狗柔软的毛发。
他脸色沉静温柔,自始至终没有看过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目光落在那只小奶狗上,心里一阵无端的嫉妒翻涌。
自从墨台自尽,阿月对她再没有一个笑脸。
像一个傀儡,她问他回,仅此而已。
“娘亲只是担心你,我已经不拘着你出府,但你去哪至少要让母亲知道啊。”
阿月开口,声音冷漠得不像从前。
他道:“王府能有什么不安全?要说不安全,恐怕是呆在母亲身边吧。”
长公主僵在原地,好似一盆冷水泼了满身,连着心头也一阵发寒。
“阿月,你怎么能这么想母亲?你不知道,这样的话,很伤母亲的心啊。”
阿月抬眸看她。
那双曾经澄澈柔软的眼,如今黯淡无波,连一丝愤怒都没有,只剩下冷寂与淡淡的自嘲。
“可是母亲,比起伤您的心,您可早已……凌迟过我千百遍。”
长公主胸口一窒,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阿月抱着小狗,转身离去。
天色灰白,半边天光落在庭前。
少年纤弱的身影一半隐在光里,一半埋在阴翳之中。
长公主僵在原地,手指用力攥紧了。
没关系,阿月迟早能明白她的苦心。
这世上再没有谁比她更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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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几日。
虞苏最近总觉得犯困,胃口也比平日好了许多。
虽然她平日也吃得香睡的美。
可青葵还是担心上了。
这日午后,娄姑搀着虞苏歇息时,细细打量了几眼,忽然拉着青葵去了屋外。
“我瞧着王妃这几日的模样,怕是有喜了。”
青葵瞪大眼睛,连声音都高了几分:“不会吧?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王爷终于要有后了!我还担心是别的,瞧这小姐这几日是不是胃口太佳了。”
娄姑笑:“我可是生过孩子的人,不会看错。不过还是让大夫来瞧瞧为好。”
“嗯,我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便风风火火去请大夫。
不多时,一位年轻的小大夫便被请了进来。
李大夫跟随陆玄昭去了漠北,来的人是他的徒弟。
这小徒弟跟随在李大夫身边学了多年医理,虽年轻,医术却颇为稳妥。
虞苏斜倚在软榻上歇着,本不想多折腾,但见青葵苦苦央求,也只得点头应了。
小大夫紧张地行礼,小声道:“请王妃伸腕,我为您诊脉。”
他先取出一方暖帕,垫在虞苏纤细的手腕下,隔着薄帕又探了探脉象。
手指微微顿住,定了定神,才恭恭敬敬道:“回禀王妃,脉象喜脉已现,确是有喜了。”
室内一片静默。
虞苏怔了怔,眸光微微一动。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怀上孩子。
心中有点无措,很快又被一种温暖又陌生的情绪取代。
也许是体内激素的作用,她竟莫名对这个孩子生出几分期待与欢喜。
她,真的要在这个世界扎根了。
小大夫又斟酌着,开口,“王妃气血偏弱,胎像尚不稳,近来应多静养,凡事宽心,不宜劳神动怒。”
虞苏敛了敛神,轻声道:“我知道了。”
又寒暄了几句,青葵悄悄包了个小红包,塞到小大夫手中。
小大夫推辞不过,收下后才匆匆离开。
娄姑陪在一旁,笑道:“王妃,怀孕头三个月最是要紧,胎气浮动,不可外传。如今这事,咱们自己几个人心里有数,还是别叫旁人知晓。”
青葵忙点头。
娄姑又问:“要不要同王爷传个信?”
虞苏垂眸抚着小腹,指尖轻柔如羽。
良久,她笑着摇头:“缓一缓吧。等胎稳了,再告诉他。再说,他那边危急,别叫他牵挂分心。”
檐下风铃声声。
一声接一声落在她心头,虞苏坐在窗下,手轻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心里一片柔软。
时间一晃,已至十一月。
江南素来水乡富庶,本应是秋收冬藏,舟车繁忙的时节。
可今年天灾作祟,地里颗粒无收,百姓们也饿得骨瘦如柴。
京城是天子脚下,虽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可也隐隐嗅到一股动荡的气息。
如不是官府压着,米价会一天一个价。
虞苏每日锻炼身体、批阅府中文书,处理要务。
青葵与几位管事得力,只将必须她亲自决断的事禀报上来。
其余琐事,皆自行处理。
府中一片井然有序,她乐得清闲。
这,便是有能干下属的好处。
做管理的人,就该学会放权。
若事事亲力亲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至于暗处的小猫腻、小贪墨,心中有数就可以。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不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罢了。
这一日,虞苏刚歇息片刻,院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葵快步进来,神色微紧:“王妃,长公主派人来了,请您即刻前往公主府。”
虞苏闻言,缓缓坐起,脸色顿时沉了几分。
陆玄昭远在边陲。
京中局势又不稳,她肚子里还怀着小宝。
这个时候,去面对那个疯癫又善妒的长公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她抬眼看向青葵,问,“他们有说,找我何事?”
青葵道:“不曾明言,只说是长公主府急事。”
说着,颇有不平,“那群人口气傲慢的很,硬是叫您务必去一趟。”
虞苏垂眸,轻轻一笑,笑意微冷。
“替我回了。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出门。”
她摸了摸小腹,心中一片冷静。
如今,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安全,是她自己的,也是孩子的。
若没有必要,何必去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