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火车依旧平稳地行驶在铁轨上。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金色平原，风吹过时，麦浪翻滚，像金色的潮水在大地上缓缓流动。
阳光从云层缝隙间洒下，落在火车的车窗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
餐厅车厢内，蒸汽从厨房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厨师正忙得满头大汗，锅铲敲击铁锅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被整齐地摆上餐车，女仆们推着餐车，沿着走廊送往各个车厢。
温格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的步伐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狼。
她的目光扫过忙碌的厨房，最后落在一辆即将被推出的餐车上。
她上前一步，拦住了那辆餐车。
推车的女仆先是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但当她看清来人是温格莎时，整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来。
两人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她们之间仿佛完成了某种无声的交流——
一种只有她们彼此才懂的确认。
女仆轻轻松开了手。
温格莎接替她的位置，双手握住餐车的扶手，稳稳地推着它，朝前方的车厢走去。
女仆则转过身，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
温格莎将餐车推到一节装饰华丽的车厢前。
门上雕刻着蔷薇花纹，两旁站着两名神情严肃的王室护卫。
见到温格莎，他们微微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
她推开门。
诺克缇莉丝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她轻轻吹了几下，抿了一小口，然后将杯子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她的动作优雅而安静，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薇尔莉特坐在她对面，花羽则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她安静地翻看着一本书。
听到动静，诺克缇莉丝抬起头，目光落在温格莎身上。
“克拉芮蓓，她没事吧？”
她问得很轻，却带着隐隐的关切。
温格莎微微点头：“一切正常。”
诺克缇莉丝松了口气，端起咖啡杯又放下，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真是奇怪……”她轻声呢喃，“这两天也太过平静了。
竟然连一个侦查的人都没有出现。那些叛军……究竟在想什么？”
温格莎站在餐车旁，语气冷静：“殿下，有没有可能……他们不知道我们走的这条路线？”
“不可能。”
诺克缇莉丝摇头，语气笃定，“那些家伙的情报网非常广。
王都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我总觉得……他们一定在密谋着什么。”
说完，她看向薇尔莉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薇尔莉特，你的小鸟什么时候回来？”
薇尔莉特合上书，想了想，说道：“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
“扑棱——”
车厢顶部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花羽扇着翅膀，摇摇晃晃地从通风口飞了下来，像一只喝醉的小鸟，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薇尔莉特的头上。
他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声音有气无力，像是在抱怨今天的风太大。
诺克缇莉丝微微一笑：“薇尔莉特，问问他，有什么发现吗？”
薇尔莉特侧耳倾听，花羽在她头顶跳了两下，继续叽叽喳喳地汇报。
过了几秒，薇尔莉特抬起头，对诺克缇莉丝说道：
“公主殿下，花羽说，他在前方和周围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四周都是平原，视野开阔，没有隐藏的敌人，也没有埋伏的迹象。”
诺克缇莉丝皱起眉：“难道……那些叛军根本不打算对我出手？”
“殿下，不可放松警惕。”温格莎沉声说道，“那些叛军很可能……只是还没有到出手的时机。”
诺克缇莉丝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
与此同时。
在他们前方必经的大桥处，一群穿着朴素衣服的人正艰难地搬运着沉重的木箱。
这些木箱被黑色的布盖着，但从形状和重量来看，里面装的绝不是普通货物。
白发青年站在桥边，风将他的白色长发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神冰冷而坚定，正是漠鸢的首领——厄索兰纳。
“各位，加把劲！”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定要在他们到来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要出手，就绝不能留余地，要做到一击制敌。”
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满脸担忧：“首领，这桥太大了，下面的河流太湍急……这太危险了！
想把炸药放在墩柱上根本不可能，就算放上去了，也很难把它彻底炸毁。
我们还是换个方法吧！就算炸掉了，我们的后路也断了！”
另一个人也急忙说道：“对呀，首领！我们牺牲无所谓，但您不能出事！
如果您有什么意外，我们漠鸢就彻底垮了！我们还需要您带领啊！”
厄索兰纳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奔腾的河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家……”
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是我考虑不周。我一心只想着报仇，却忘了大家的安全。”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那我们现在换一种方法。”
他说，“想办法不让那些前来探查的士兵发现我们藏的炸药。
我原本想放在墩柱上，是因为他们不会想到有人能在那种地方动手，也不会想到我们的目标是炸毁这座桥，让他们全部葬身河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得想办法把炸药藏在桥上。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沉默了几秒后，一个瘦高的男人举手：“首领，要不……我们把炸药绑在身上，等火车靠近时冲上去引爆？”
他的话刚说完，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立刻骂道：
“你是蠢吗？你能比火车跑得快？就算火车长，你能靠近？
你还没冲到车边就被打成筛子了！
而且火车靠近时会有巡逻兵检查，你真当他们眼睛瞎？”
瘦高男人挠挠头，羞愧地低下头。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炸药藏起来不让他们发现，同时还能冲进火车实行刺杀。
这座桥四周都是海，前面是平原，根本藏不了人。
而且每个站点他们都会严格检查，根本混不上去。”
另一个人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中年男人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我有一个……但风险极大。
一旦被发现，我们全部都得死。”
厄索兰纳立刻追问：“什么办法？快说！有问题我们再改！”
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气：“我们假扮成这里的巡逻兵，再让一些人装作修理铁轨的工人。
等他们到达这里，我们就以铁轨损坏为由让他们停车，再假装这里有危险，需要紧急汇报，趁机混进火车。
然后，我们借着修理铁轨的机会，再把炸药安上去。”
厄索兰纳皱眉：“那装扮巡逻兵？他们不会察觉？
而且他们凭什么让你们上火车？
铁轨坏了，他们可能会下车查看，而不是让我们上车。
还有，火车上车厢那么多，我们如何精准找到公主所在的车厢？”
中年男人沉默了。
“首领，这个计划……问题太多，所以我说风险极高。”
厄索兰纳深深叹了口气：“大家再想想吧。”
就在这时，那个瘦高男人再次开口：“首领，我们可以在晚上火车高速行驶时，用钩子爬上火车，骚扰他们。
每个人带着炸药，能炸一个车厢是一个。
就算靠近不了，也能扔手榴弹。”
中年男人立刻怒了：“你这是不要命了？这太冒险了！
简直不把人当人！”
瘦高男人抬起头，眼中闪着决绝的光：“我就是不要命了！
我全家都被贵族杀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我的命是首领救的，我早就该死了。
现在能拿这条命为首领拼一把，是我最后的心愿！”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喊道：
“没错！为了首领，我愿意拼命！”
“我也是！”
“我也愿意！”
“什么死不死的，我就没什么不敢的！”
“为了首领，这一切都值得！”
喊声此起彼伏，每一个人都眼神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
厄索兰纳看着他们，眼眶一点点红了。
这些人把命交给他，而他……也愿意为他们燃烧自己的一切。
“大家……”
他的声音哽咽，
“既然你们把命交给我，我也会拼尽我的所有。我会和你们一起战斗。
我相信……神会保佑我们，让我们的复仇之火，净化此世的罪恶！”
众人齐声呐喊，声音在大桥上空回荡。
……
又过了两天。
夜色深沉，火车距离那座大桥已经不远。
一些黑影趁着夜色，从平原的暗处摸索靠近。
他们动作敏捷，像野兽一样匍匐前进，避开了火车两侧的探照灯。
而火车上的人，对此还毫无察觉。
基尔伯特与乔卡布斯正在车厢里谈话。
乔卡布斯端着酒杯，说道：“基尔伯特上校，我上次提出的事情，你考虑得也够久了，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
基尔伯特放下手中的文件，语气谨慎：“乔卡布斯将军，私自贩卖军火这件事……太危险了。
我需要请示家族的长辈。”
乔卡布斯笑了笑：“这不是贩卖军火。你作为莱顿的代表资助我们克罗斯蒂亚的军事援助，而我作为感谢，送你一些礼物——这很合理吧？
反正你要援助我们国家，给谁不是给？”
基尔伯特摇头：“话虽如此，但我现在是家主，不能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随便放在危险之中。”
乔卡布斯叹了口气：“好吧，我不逼你。不过……关于我儿子欧卡布斯和令妹克洛莉丝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基尔伯特眉头微皱：“乔卡布斯将军，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我小妹的婚事，我不能替她做主。
如果令公子真的喜欢她，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她同意，我就同意；她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乔卡布斯皱眉：“基尔伯特上校，你作为不甘比亚家族的家主，有权决定族中未婚女子的联姻对象吧？”
基尔伯特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道：
“我的确有这个权力。但我不想那么做。”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但我也有底线。
曾经的我，会为了利益不断降低底线。
但现在……我想把那条底线提高。
我不想再掌控任何人的命运，更不想让任何人……成为工具。”
乔卡布斯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基尔伯特会说出这样的话。
……
与此同时，克洛莉丝的车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欧卡布斯站在门口，神情紧张又带着期待。
克洛莉丝抬起头，一脸不耐烦：“你来做什么？”
欧卡布斯深吸一口气：“克洛莉丝小姐，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我是想……和您亲近一些，增加彼此的好感。”
克洛莉丝挑眉：“你都知道自己失礼了？
而且你说你只是为了得到我的好感？
那我告诉你——我对你一点好感都没有。”
欧卡布斯急忙道：“请等一下！其实……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一开始父亲确实是为了利益让我接近你，我无法违背他的命令，只能像个无赖一样靠近你。
我知道你厌恶我，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真心喜欢上了你。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克洛莉丝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哦？原来是这样？真是太感动了。
竟然能说出真相，我很喜欢你这真诚的样子，没有半点虚假。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欧卡布斯眼睛亮了：“真的吗？克洛莉丝小姐，这真的可以吗？”
克洛莉丝笑得更甜了：“当然是假的。你不会真以为我是那种听两句甜言蜜语就晕头的恋爱脑小女生吧？
听了几句‘真诚的话’就要爱上你？
我跟你很熟吗？”
欧卡布斯整个人僵住了。
克洛莉丝继续说道：“我看的言情小说比你看过的所有书都多。
薇尔莉特给我讲的故事我也没少听。你真以为我这么随便爱上别人的人？”
克洛莉丝上下打量他：“就你这样的，还想追女孩？
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本吧。
就凭你的颜值，连我们社长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连他身边的跟班都比你帅。
你真以为我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小时候可是看霍金斯社长追女孩子长大的。你比他差远了。”
欧卡布斯石化当场，内心狂吼：
“那个霍金斯社长到底是谁啊？！”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莱顿。
霍金斯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突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地摸了摸鼻子：“奇怪……感冒了？”
……
回到火车。
夜晚漆黑，只有探照灯的光柱在地面上来回扫动。
一些士兵拿着手电筒，困倦地打哈欠，却仍紧握着步枪。
有士兵吹牛：“我告诉你，我一年不摸枪，照样百发百中！”
另一个不服：“你吹吧。我第一次上战场连枪都不会用，还不是把敌军长官给毙了？我一个手榴弹能炸死一片！”
就在他们闲聊时，一个年轻士兵突然盯着窗外，眉头紧皱：“奇怪……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黑影过去了？是不是有人？”
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你看错了吧。火车这么快，说不定是野兔、石头、树枝什么的。”
“可是——”
话还没说完，火车外壁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咚！”
紧接着，又一个士兵大喊：“小心！有东西爬上火车了！”
哨声立刻响起。
“呜——！！！”
就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黑影猛地一脚踢碎车窗，从外面跳了进来。
“敌袭！！！”
士兵们立刻举枪射击。
“砰砰砰砰砰——！”
黑影瞬间被打成筛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士兵松了口气：“这人是来送死的吧，真是搞笑。”
但当另一个士兵上前翻查尸体时，脸色瞬间变了。
“不好！他身上有炸弹！引线快烧完了！！！”
“小心——！！！”
轰——！！！！
巨大的爆炸瞬间吞没了整节车厢。
火焰和冲击波将士兵们炸得四散飞落，有人直接被轰出窗外，有人被炸成碎块，鲜血和碎肉溅满了车厢内壁。
侥幸活着的士兵发出凄厉的哀嚎，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肠子都露了出来，还有的人吓得浑身发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整列火车瞬间陷入混乱。
……
诺克缇莉丝所在的车厢里。
薇尔莉特突然抬起头，神情变得严肃。
“火车尾部……发生了爆炸。”
她闭上眼，仔细聆听，
“有很多人登上了火车。引线点燃……有人在惨叫。”
诺克缇莉丝脸色瞬间苍白：“你说的是真的吗？”
薇尔莉特点头：“没错，就在后面。”
温格莎立刻站起对薇尔莉特说：“薇尔莉特，你看好公主。我去后面看看。”
薇尔莉特回答道：“好的。”
温格莎立刻冲了出去。
……
中间车厢。
基尔伯特和乔卡布斯也听到了爆炸声和惨叫声。
基尔伯特脸色大变：“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派人去查看。
不一会儿，那名士兵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上校！将军！有人入侵火车！
他们在车厢里引爆了炸弹！后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基尔伯特和乔卡布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快！”基尔伯特大吼，“所有人分兵，一上火车顶！阻止敌人靠近！保护公主！”
……
此时，火车后方的战斗愈演愈烈。
黑衣人不断从两侧爬上火车，有的用钩子钩住车顶，有的直接砸碎车窗跳入车厢。
一个黑衣人对另一个说：“你带一些人从车顶过去，靠近前面的车厢。我去炸掉车厢连接处！”
两人点头，分头行动。
车顶的士兵严阵以待，只要有人露头就开枪。但黑衣人完全不怕死，他们拉着导火索，把自己当成人肉炸弹。
“砰砰砰——！”
手榴弹在车顶空爆，炸得士兵们血肉横飞。
一个黑衣人即使身中数枪，也依旧坚持向前冲，直到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们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硬生生消耗掉了火车上的大部分兵力。
爆炸声、惨叫声、枪声混成一片。
……
黎明将至。
爆炸声渐渐平息。
基尔伯特和乔卡布斯满身是血地回到自己的车厢。
基尔伯特喘着粗气：“这群家伙……简直是疯子。
他们的战斗方式……让我想起了埃多瓦德那个家伙。
他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手下当武器。”
乔卡布斯沉声道：“基尔伯特上校，我感觉……这只是开始。
后面还会有更多袭击。”
基尔伯特点头：“没错。这次夜袭……明显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兵力。
后面好几节车厢都脱轨了，我们的兵力减少了将近一半。
剩下的还有很多伤员。真正能战斗的……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
他深吸一口气：“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真不知道那些巡逻的人到底是怎么排查的。”
乔卡布斯说道：“等我们到达下一站，好好休整，补充兵力，把伤员抬下去治疗。”
基尔伯特皱眉：“可是……距离那座最危险的大桥已经很近了。我怀疑叛军会在那里动手。我觉得……不能停靠。”
乔卡布斯摇头：“如果不停下，我们的重伤员会死。
而且我们现在兵力不足，必须补充。即使有危险，我们也必须停靠。而且那里是我们的补给站，他们真要敢动手，就是自投罗网。”
基尔伯特沉默了。
他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
他只能祈祷——
下一站，不要发生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