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渐渐达成了一种默契。
时寒舟要是回家就会捎上楚逝水一起，把他丢到训练场同机器人格斗。结束之后，楚逝水就会做上一顿饭，两人一道吃。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
时寒舟某天深夜从修理间出来，打开冰箱想拿支营养液出来喝时，迎面却是被肉蔬和水果挤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内层。
新鲜水果在m77能卖到天价，人们一般会服用维生素补剂来代替吃水果。冰箱里的水果是时寒舟从师少尘那里捎回来的。
时寒舟在冰箱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一盒营养液。
她掰开盖子喝了一口，砸吧回味了几下。
难喝。
她把整盒原味的营养液都给扔了，从冰箱里拿了个果子吃。
楚逝水这人心思敏锐得不行，看出了点什么，之后做饭都会做得更多些，剩下来的打包成盒饭放进冰箱里冻着。
时寒舟只要想吃，直接拿出来热一下就行。
许久没看到时寒舟喝营养液的师少尘和顾一道还以为m77晚上都有月亮出来了，对此啧啧称奇。
楚逝水的底子不错，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好。跟着时寒舟的时日里，他自己吃的也好，身体素质逐渐增强。严苛的训练更是逼出他的潜能，战斗素养也在逐步形成。
学霸开小灶，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
楚逝水的体能增长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从一开始被机器人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到后面能应付几个机器人的围攻。
直到他轻易打败了希林中学里体能排名前列的几人，楚逝水终于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进步。
而这些大都归功于时寒舟。
“寒舟，晚上你想吃什么？酱醋排骨还是酱油鸭？”楚逝水身上系着小鸭围裙，往修理间探了个头询问道。
时寒舟正吭哧吭哧的组装着机甲的腿部，闻言思索了一下：“酱油鸭吧。”
“好嘞。”
楚逝水对时寒舟家里已经轻车熟路，闭着眼都能找到东西在哪里。他做菜很利索，坐等菜熟的间隙还会翻看一下时寒舟从黑市买的机甲基础理论。
好让他以后能把同桌那乱七八糟的修理间收拾一下。
时间过得还挺快，两人做同桌已经快一年，过阵子就到择系的时间了。
晚饭时，楚逝水问起了时寒舟的打算。
时寒舟没什么犹豫，直接告诉他：“单兵系。”
m77上接受教育的学生大多冲着军校去，哪怕是m77本土的军校，考上了也意味着阶级的跃升。能考到外星球的军校，更是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
但楚逝水觉得时寒舟不会是因为这些理由，于是他继续问道：“为什么想选单兵系？”
“因为想上战场杀虫族。”
时寒舟曾经向不少人打听过自己的来历，当年在垃圾场里有一个老人告诉过她，她落入垃圾堆的逃生舱已经被虫族侵蚀了大半，若非她运气好，怕也要同那些合金一起化成水。
时寒舟那会儿还是个不记事的婴孩，被逃生舱送到m77，很可能是父母遭遇了虫族的袭击，无奈之下做出的举措。
m77曾经沦陷于虫族手中，哪怕重新回到人类手里，留下来的一些虫卵也无法尽数清除，所以m77之前出现过虫灾。
时寒舟一开始待的垃圾场就毁在一只虫族的手里。
彼时方才几岁的她，第一次认识到人类躯体的脆弱。
那只是一只低级虫族，甚至连结晶都没有。它身长五米，形似螳螂，前肢有着极大的齿状镰刀，咀嚼性口器能轻易撕碎钢铁，被称为巨臂螳螂。
巨臂螳螂的前肢闪着金属般的色泽，比一般金属的硬度还要高。
时寒舟记得这把锋利的镰刀朝自己砍来的那一刻，折射的日光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
她差点死在那里。
自从那一次之后，时寒舟就开始想方设法提升自己的实力。
要想活下去，她就要变强。
时寒舟这会儿反问楚逝水：“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楚逝水如实说：“我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一开始我想别人不要再欺负我，后来我又想学业能进步些，可是这些也都实现了。”
“我可能更适合过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但并不意味这我不能选择另一条路。”
“我也是选择单兵系，目前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时寒舟点了一下头表示清楚。
为了对接军校，m77高中时就会让学生们择系，择系之后会去到m77联合培养区，新校区在沙漠中央，听说管理比较严格，时寒舟和楚逝水都需要住宿。
择系前的几周，m77出现了百年难见的超级沙尘暴，学校给学生们放了假。
m77的沙尘暴破坏力极强，不仅是遮天蔽日的黄沙，彼时沙漠还会出现无数危险的风暴，袭击沿途的建筑。
福利院的建筑本就老旧，他们早早加固了窗户。
夜里沙尘敲击窗棂的声响持续不停，楚逝水睡不着，出神的望着阁楼的天花。
他快要搬离福利院，加上院里床位本来就紧张，他就搬进了满是杂物的阁楼。哪怕楚逝水已经彻底清洁了一遍，阁楼还是飘着浮尘，小动物在各种旮旯里生活。
巴掌大的蜘蛛攀在天花板上，顺着蛛网一点点往下移动。
楚逝水已经好几日没同时寒舟见过面了，给她发信息也永远只是回个“嗯”、“好”、“没问题”。
四下都是嘈杂的声响，周围还爬满了小动物，但楚逝水却觉得有些孤独。
窗户那边又传来了敲打的声音，楚逝水翻了个身，而后顿了一下，忽然从床上蹦了起来。
这不是沙子打在窗上的声音，是有人在敲窗！
楚逝水把固定窗户的胶带撕掉，再把生锈的锁往上一掰，将窗户拉开了几分。
时寒舟一手抓住突出的顶楼建筑，正弯腰站在他的窗户上。
她的护目镜发着幽幽的蓝光，在可见度不高的黄尘里分外明显。
“寒舟？”楚逝水实在没想到时寒舟这会儿会来寻他，“快进来，快进来先，外面风沙这么大。”
时寒舟便顺着打开的窗户跳了进来，她衣服上沾了不少沙尘，楚逝水抬手和她一起拍开。
“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楚逝水也有点懵。
时寒舟抱胸靠在窗台边上：“走，带你出去玩。”
黑夜里时寒舟那双绿眸好似发着亮，楚逝水少有的见到她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
他当即答应了。
时寒舟上下打量了一阵楚逝水，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
楚逝水脸上一红：“我……我去换个衣服。”
阁楼上没有卫生间，要去到底下可能会吵醒别人，楚逝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嘴巴不受控制的说：“我就在这里换吧，寒舟你……你转过身去。”
时寒舟倒没觉得什么，闻言便背对他站着。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黄沙敲击窗子的声响的衬托下，像是羽毛在轻轻搔刮皮肤。
时寒舟抱着手，指尖点着手肘的速度快了些。
而在她背后同样背着她穿衣服的楚逝水，脸上的热气都快要蒸出来。
两人翻窗而下，劈头盖脸的黄沙像暴雨般打在两人身上。
等到他们坐到悬浮摩托上时，时寒舟开启了防护罩，将所有风沙都隔绝在外。
防护罩在m77上非常少见，时寒舟见楚逝水好奇的很，便同他解释：“我之前从一艘报废的小型星舰上扒下来的。”
这防护罩的等级不高，而且曾经损毁过，弹药激光这些是挡不了的，但抵御风沙却是没有问题的。
时寒舟亮起车灯，极具穿透力的光束在可见度极低的沙尘暴里铺开数十米的视野。
于是两人在无人的街道上极速奔驰，一路去往城外那片莽莽大漠。
m77上的沙尘暴爆发时几乎是连绵不断的，时寒舟两人刚出了这一片黄沙，哪怕是在夜里，都能远远见到前方那堵黄尘扬起的巨幕。
像一座座庞大的沙山朝他们飞速移动，能听见远方传来的轰鸣。自然的伟力在这一刻一览无余。
与此同时，无数风暴在沙漠之中形成。
两人在高高的沙丘之上，望着面前庞大的风暴。黄沙被疯狂卷起，风声怒号。
“抱紧了！”时寒舟少有的兴奋，语调微微上扬。
她把悬浮摩托的速度拉到最快，自沙丘俯冲而下，径直闯入风暴之中！
黄沙冲着他们蜂拥而来，楚逝水抱紧时寒舟，肾上激素一下飙升！
时寒舟嘴角微弯，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就这么一路冲进风暴的外围。
黄沙将悬浮摩托包裹在其间，可见度低到难以视物，但时寒舟油门拧到底肆无忌惮的往前开。
楚逝水也完全没在怕的，两人在风暴中横冲直撞。
他仰脸看着周遭的风沙，有那么一刻，觉得世界上仿佛就剩他和寒舟两个人。
他们在一座安全的孤岛上，任凭外面什么风吹雨打也岿然不动。
他们一路冲进了风暴中央。
风眼的位置风平浪静，抬头甚至能看到头顶上的繁星。
两人即将驶出风暴的时候，时寒舟突然出声：“给你看个东西。”
楚逝水闻言看向她，见她掏出了一个不知名的东西，抬手便丢进了风暴之中。
“让你看个火龙卷。”
只见这东西一下子炸开来，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随即被风暴往上抛去。
先是一声敲在人心上的闷响，火光骤然拔地而起，如同真正的火龙般绕着风暴飞速螺旋上升！
沙子在高温下炸开，传出一声声巨响。火龙冲天而上，亮如白昼，将大片沙漠照亮，像是沙漠中立起来的巨型火炬。
楚逝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恢弘的场面。
他几乎痴了。
时寒舟畅快的笑，在她沉稳的躯壳底下，仍然有着满腔的少年心气。
人靠着声带振动来发出声音，振动随即又传导至胸腔。
楚逝水贴着时寒舟的后背，在她放声笑时感受到了她后背的振动。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两个人之间有了连结，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快乐。
时寒舟葱郁的绿眸里映着火焰，炯炯有神，几缕刘海散落在耳旁，整个人被赤色的火光拢着。
她笑着朗声问：“这像不像草莓冰激凌？”
楚逝水大声的回答：“像！超级像！”
“帅不帅？”
楚逝水也放声笑：“帅！时寒舟你超级无敌帅！”
见过了时寒舟，世上其他的人在楚逝水眼里便失去了色彩。
见过了火龙卷，世上便再没有能打动楚逝水的风景。
楚逝水悄悄的想，
他的世界很小。
只能容下一个时寒舟。
少年人稚嫩的暗恋在风暴中成形。
楚逝水知道自己配不上寒舟，他努力了一年，也只是到达希林第二的水平，他深知自己这个第二同时寒舟的差距有如鸿沟。
但他会继续努力，继续往上走。
哪怕只是跟在时寒舟身后，跟也要跟她个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