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看到段书瑞来了，点头哈腰地把门打开，等他走进去，才把门关上。
他心里好奇得很……难道段大人恼羞成怒，要趁夜把这对狗男女结果了？
牢房里湿冷阴暗，牢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说，还有老鼠在梁上啃着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傅铁匠和王氏被关在一起，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无人给他们上药，疼得止不住哀嚎。
段书瑞提着烛台过来，两个人见到他的脸，吓得连嚎都不敢嚎了。
黄阙身边的人收买他们时，特意提到段书瑞“玉面阎罗”的称号，当然，他本人并不知晓这个称号。
白天，这张脸上充满浩然正气，到了深夜，橘黄色的烛光斜映在他脸上，白日里正气凛然的脸竟透出森森鬼气。他站在那里，不会哭，也不会笑，不似真人。
没等二人开口，段书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隔着一道牢门，在两人眼前一晃。看清那东西后，两个人都要疯了。
“大人，我们都是收了别人的钱办事，您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切都照做，求您别伤害我们的孩子！”
话音刚落，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开始没命磕头。段书瑞冷冷一笑，隔着门框，将铃铛扔了进去。
“你二人听好，我有三个要求。”
“其一，我要你们离开河清，从所有人面前消失；其二，我要你净身出户，和芸娘和离。”说着，他指向傅铁匠，后者脸色灰败，知道自己混不下去了，只能贱卖掉宅子，带着王氏母子俩离开。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段书瑞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芸娘住的宅子，还有王氏住的宅子，你们一间都带不走，也出不掉。”
来之前他就想好了，将房契的主人改成芸娘，她就可以永久住在如今住的宅子里。
如果眼前的两人狗急跳墙，打算卖掉王氏亡夫留下的宅子，他不会阻拦，前提是有人愿意出钱买才行。
他们的名声已经被他们自己搞臭了。
段书瑞走出地牢，光线一点点变亮，他的心却一点点下沉。
他当然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但当他选择这样的手段后，他清晰地听到内心的回响，那是恶之花悄然绽放的声音。
回到家里，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却还是被鱼幼薇听到了。
鱼幼薇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指了指桌上的温水，“你回来得正好，我给你打了热水，洗把脸吧。”
段书瑞抹了把脸，才觉得精神好了些，他闭着眼睛靠在鱼幼薇肩上，突然来了句：“薇薇，你说我是不是很狠心？”
看着他憔悴的样子，鱼幼薇心疼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放过他们，他们会放过你吗？”
闻言，他蹭了蹭她的肩膀，缓了下神后，睁开双眼。
他本来是想亲自写奏折，把这里发生的事上报朝廷，以免有人恶人先告状的。
但想到周淮南那暧昧不明的态度，他硬生生停住笔，准备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他当然可以马上磨墨，写一封奏折，罗列黄阙的所作所为。送信用不了多少时间，能赶在巡察组回京前送达朝中。
不过这是一步险棋，极有可能把御史台的官员得罪个遍。眼下他对朝中的局势不甚了解，不愿多树立政敌。
再者，他相信周南淮，黄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的脸面揭下来，按在地上摩擦，周南淮肯定饶不了他。
他对时局的变化了解得十分透彻。
不久之后，周南淮带着巡察组从河南道回京，上交了此次查访的调查报告，包括各州县百姓的生活状况、当地治安情况等。
在这些方面，河清县遥遥领先。
上朝时，周南淮发现没有段书瑞的奏折，知道他没有将丑事捅出去，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危机公关，不仅封锁了消息，还着人去调查黄阙。
“结党营私、生活作风不良、收受贿资……大人，此人犯的罪可不少啊。”周南淮的心腹袁谋低声道。
周南淮轻哼一声：“蠢货，自作孽不可活。”
袁谋明白了他的意思，下去联络众多和黄阙有过节的官员，联名上书弹劾。
次日，黄阙被撸了官，贬至儋州，终生不得回京！
段书瑞很快知道了消息。
“这次的事情真是有惊无险。”他喝了一口茶，神色间的疲惫终于消散了些。
鱼幼薇慢腾腾地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坐下，讨好地亲吻着他的侧脸，“郎君，我错啦。”
“错在什么地方？”他伸手搂住她的腰肢，轻轻摩挲着她腰上的软肉。
“我不应该让书局收稿，我只是想帮助芸娘……”
他向来抵挡不了她撒娇，心头的火气马上要散尽了，闻言燃起苗头。他皱了皱眉，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从我膝头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见身上的人没动，他长臂一展，将人从身上抱下来，放在地上。鱼幼薇微微一愣，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原本随意的动作，在她眼里却变了味。他以前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亲昵，这还是头一回。
“幼薇，我知道你不喜欢官场文化。”段书瑞耐着性子说道，“你身为官员的妻子，多多少少应该了解一下律法吧？官办书局里只能出版佛经、儒家经典这些书，不能……胡乱收稿。”
她一语不发，呆呆地看着他。
“以后凡事都得与我先商量，不可再胡闹了。”他伸手摸摸她的头，拿起外衣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
“衙门里还有些堆积的公务，我去处理一下。”
鱼幼薇点点头，转头就去了厨房。她打算亲自下厨，做两个小菜，中午给他送过去。
午时，鱼幼薇提着食盒，兴高采烈地往衙门走，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爱人，她半是忐忑半是雀跃。
她拿着腰牌，这是段书瑞给她的，有了腰牌，她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她穿过狭长的回廊，在尽头和明华打了个照面。
“鱼娘子，大人他……”
鱼幼薇竖起指头，示意他不要通报，明华笑着点点头。
她踮起脚尖，上了台阶，走到公署门口，刚想抬手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伸到一半的手又停住了。
“唐姑娘，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我担心大人吃不好，特意借了这里的厨房，做了几道清淡的菜。”
“小炒菜心、羊肉烩面，这些都是大人爱吃的菜。”
“谢谢，放在那儿吧。”
门的密封性很好，隔着一扇木门，她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那女子语调温柔，显然和他关系不错。他们二人有来有往，这般熟络，衬得她才是那个外人。
提到嗓子眼的心一瞬间落空。在很久以前，早在他们还未成亲前，她就无比期待着他们的将来。可此时此刻，她不敢去想，一切都成了奢望。
她心头一酸，再也抑制不住眼泪，转身离开。
段书瑞听到门口的异动，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彷徨，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去，却被唐婉叫住了。
“唐姑娘，你一直不回去，村里人该担心了。”段书瑞眉头紧皱，双手紧握成拳。
“在大人没给我明确答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闻言，他深吸一口气，“那我就直说了。我不需要什么异性朋友。至于姑娘上次的提议……你在做的事十分危险，还是尽早收手吧。”
唐婉秀眉微蹙，她知道自己已败了一局，但她不打算这么快就放弃。如果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放下的，那还能称得上执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