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天光涌入!
那刺眼的明黄龙袍,那歪斜在龙椅上的身影,那前襟上刺目的暗红血迹,瞬间撞入所有人的眼帘。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孤高的金銮宝座上。
庆帝的脚步沉稳,踏过冰凉的金砖,一步步走向丹陛。
他的玄袍在涌入的光线下流淌着沉静的威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那冰封千里的寒意。
在他身后,太上皇被内侍搀扶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龙椅上那身刺眼的明黄,嘴角微微抽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场景他已然经历了第二次,如今若无意外,想必他必定是要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忍再看。
太子紧抿着唇,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此前将自己逼入绝境的皇叔。
文武百官屏住呼吸,垂手肃立,偌大的殿堂落针可闻。
死寂中,唯有龙椅上传来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
义忠亲王似乎被这骤然涌入的光线和人群惊动了。
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头。
那张曾经贵气的脸,此刻灰败如纸,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痕,眼神涣散,如同蒙着一层死灰。
他费力地聚焦,视线越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一步步走近的玄色身影上——
他的皇兄,真正的天子!
当看清庆帝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漠然时,义忠亲王残存的那点意识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呵...”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身体在宽大的龙袍里微微颤抖,那只揪着染血前襟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更加惨白。
庆帝在丹陛前站定,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龙椅。
他没有怒吼,没有斥骂,只是用那平静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这身衣服,你穿得起吗——?!”
声音不大,却响彻在这死寂的大殿里!
义忠亲王浑身剧震!那双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起伏。
“孽...孽障!!!”
一声带着无尽痛心与愤怒的嘶哑咆哮,猛地从庆帝身后炸响!
是太上皇!
老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中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刻骨的失望以及.....剜心之痛!
他颤抖的手指,死死指向龙椅上那不成器的义忠亲王,指向那身刺眼的、被玷污的龙袍!
“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尖嘴猴腮样子!!!” 太上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而嘶哑破裂,胸膛剧烈起伏,“披着龙袍...坐在这奉天殿上......就以为你有了帝王之相吗?!!”
二人的话飘荡在这偌大的奉天殿上...
“穿不起...尖嘴猴腮...帝王之相...呵呵...哈哈哈哈...咳咳咳!”
龙椅上,那蜷缩的身影猛地爆发出凄厉、扭曲的大笑,笑声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显得更加诡异刺耳!
义忠亲王的身体不再只是颤抖,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剧烈地痉挛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涣散的瞳孔此刻布满了狰狞的血丝,死死钉在太上皇脸上,里面燃烧着一种濒临疯狂的怨毒火焰!
“我没有帝王之相?!”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猛地用手撑住冰冷的龙椅扶手,身体在宽大的龙袍里剧烈摇晃着,竟然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不再看庆帝,而是将那双燃烧着无尽恨意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垂首屏息的文武百官!
最终,他那血污的手指,带着一种倾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决绝,猛地抬起,笔直地指向了丹陛下方、被内侍搀扶着、犹自愤怒的太上皇!
“你问我有没有帝王之相?!!”
义忠亲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控诉:
“父皇——!!!”
“我是不是你的儿子?!!”
“这龙椅!这天下!凭什么他坐得,我就坐不得?!!”
他的手指猛地一转,又狠狠指向旁边面无表情、渊渟岳峙的庆帝,随即再次戳向太上皇,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你口口声声说我没有帝王之相...那你告诉我!当年东宫里的那位‘贤德’太子——我的好大哥!!他有没有帝王之相?!!”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寂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
“嘶——!”
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无数官员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连庆帝都变了面色!
太上皇更是如遭雷击,枯瘦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指着义忠亲王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段被刻意尘封、沾满血腥的宫廷秘辛,竟被这个逆子如此赤裸裸地、在奉天殿上嘶吼出来!
义忠亲王看着太上皇那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近乎癫狂的快意!
他豁出去了!他要将这金碧辉煌的殿堂,连同这冠冕堂皇的皇权,一同拖入地狱!
“当年...是谁把他逼到了绝路?!是谁让他不得不反?!又是谁...亲手将他打成了谋逆的乱臣贼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带血的钉子,狠狠钉在太上皇的心口上,也钉在这座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奉天殿上!
“大哥有帝王之相,那为什么大哥坐不上这位子,为什么我最终是不是也会跟大哥一样,成为——乱——臣——贼——子?”
“你告诉我啊——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