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匣静静躺在地面上，边缘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像是无数条银色的河流在暗褐色的石面上蜿蜒，交汇之处又隐约浮现出星辰的轮廓。
明明没有光源，那些纹路却透着一种温润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其中缓缓流动。
匣盖是半开的状态，露出里面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晶石。
那晶石通体澄澈，却又不像寻常水晶那般透明。
它的内部像是裹着一片旋转的星云，淡紫与银白交织着，时而舒展如雾，时而凝聚成线。
每一次流转都带着轻微的嗡鸣，那声音极轻，却像直接响在人的心底，让望轻怀里的小草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更奇的是，晶石表面似乎蒙着一层流动的光膜，细看之下，光膜上竟映出无数细碎的光斑，像是将整片夜空都缩微在了上面。
偶尔有光斑闪烁着移动，轨迹恰好与石匣边缘的纹路重合，像是在无声地呼应着什么。
小草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石匣，她能闻到一种清冽的气息，像是雨后松林里的风，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让她刚才被惊吓得发紧的心跳，不知不觉间就平稳了下来。
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指尖刚要触到那层光膜，晶石内部的星云突然加快了旋转，嗡鸣声也陡然清晰了一瞬，吓得她“呀”地一声缩回手。
又赶紧埋回望轻的颈窝，只敢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着这传说中的“枢纽之眼”。
望轻的指尖离石匣不过半寸，那石面上流转的银纹仿佛有吸力般，让他指尖的皮肤微微发麻。
就在这时，阿野的声音像块淬了冷意的石头砸过来，他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望轻的小臂。
阿野的指节用力，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力道大得让望轻都微蹙了眉。
“急什么？”阿野松开手，自己半蹲下去，视线与石匣平齐。
他从腰间摸出块打火石，拇指蹭过粗糙的边缘，火星“啪”地炸开的瞬间，他迅速晃了晃手腕。
火光扫过石匣表面时，那些蜿蜒的银纹突然亮得刺眼，如同活过来的蛇，顺着匣壁游向地面，又沿着岩层的缝隙爬上身后的岩壁。
望轻和怀里的小草都看呆了。岩壁上原本模糊的刻痕，竟在火光中一点点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无数条交错的线条，有的像奔腾的河，有的像分叉的路，还有的地方刻着小小的星图。
而石匣上延伸出的银纹，恰好严丝合缝地嵌进这些刻痕里，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连最细微的拐角都分毫不差。
“看到没？”阿野用打火石的棱角点了点石匣边缘。
“这纹路不是装饰，是阵眼的脉络。你刚才那一下要是碰实了，指不定就触动什么机关。”
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石匣，“而且你闻，这石匣里除了那晶石的清味，还有点别的……像铁锈混着尘土的腥气，怕是以前有人硬闯过，被机关伤了。”
小草趴在望轻肩头，借着跳动的火光，看见阿野脖颈处的青筋微微绷紧。
他正用指腹极其缓慢地摩挲着石匣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那里积着薄薄一层灰，却在某个角落留下半个极浅的、像是被利器凿过的痕迹。
希长的手指悬在石匣底座上方，指尖几乎要触到那些比发丝略粗的纹路。
火光从侧面照过来，将他眼睫的影子投在匣壁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他看得极细，连纹路转折处那几不可见的凿痕都没放过。
石匣底座左侧一道银线微微凸起，走势恰好与岩壁上“人枢”二字中“人”字的撇画末端重合，像是被硬生生从岩壁上剥离后，又精准地嵌回了原处。
“你看这里。”希长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石匣底座右下角。
那里的纹路突然分岔，一道延续着原本的走向，另一道却斜斜向上，恰好对着岩壁上“枢”字右侧的竖钩。
“古籍里附过一幅残图，说枢纽之眼的阵纹像个环，环成了，通路才能显出来。”
他转头看向望轻，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枢环周，道自成’，说不定就是要让石匣的纹路和岩壁刻痕接成一个完整的圈。”
阿野皱着眉，用刀背轻轻拨了拨石匣边缘的积灰：“可这石匣像是长在地里的，怎么动？”
话音刚落，希长突然“咦”了一声，他发现石匣底座边缘有一圈极淡的凹槽，凹槽里刻着更小的符号，与岩壁上“人枢”二字周围的装饰性花纹完全一致。
“不是移动石匣。”希长蹲得更低了，鼻尖几乎贴着地面。
“你看这些符号的朝向……石匣应该是能转的。”他伸手按住石匣边缘，试着轻轻一旋，石匣纹丝不动，却在转动的瞬间，底座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发出极轻微的“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岩壁上的“人枢”二字突然亮了亮，笔画间渗出淡淡的白光，顺着刻痕缓缓流动，如同被唤醒的血脉。
小草忍不住拽了拽望轻的衣角，小声道：“望轻姐姐，那些光……好像在等石匣转过去呢。”
洛离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促，她往前凑了半步，发丝几乎要扫到石匣半开的盖子。
火光恰好落在匣盖内侧，那里竟刻着一个模糊的“环”字，笔画深峻，显然是用利器反复凿刻而成。
“这里。”他伸出纤细的食指，点向“环”字最后那笔竖弯钩的末端。
本该圆润收尾的地方，却像被硬生生截断，留下一个参差的断口，断口边缘还凝着几粒暗褐色的石屑，像是刚被凿开不久。
更奇的是，断口处隐约有银丝渗出，顺着匣盖的缝隙往下淌，恰好与石匣底座一道待接的纹路遥遥相对，却差着半寸的距离。
“刚才没注意到匣盖内侧还有字。”阿野抬手将匣盖再掀开些，火光涌入的瞬间。
那“环”字的笔画突然亮起，与石匣底座、岩壁刻痕的银光连成一片，唯有那截断口处是暗沉的，像项链断了的接头。
希长盯着断口出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一卷泛黄的帛书，展开时发出干燥的脆响。
“你看这个。”他指着帛书末尾的残图，上面画着一个环形阵纹，右下角同样缺了一小块，旁边注着行小字：“环缺一，枢不转”。
“所以缺口得对上？”望轻低头看向怀里的小草，却见她正盯着匣盖的断口，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可匣盖是固定的，怎么补这个缺口？”
话音未落，洛离突然俯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截断口。
就在这时，石匣里的枢纽之眼突然嗡鸣一声，内部的星云急速旋转，一道银线从晶石中射出，恰好落在匣盖的断口处。
那道银线竟像活的一般，顺着断口往前延伸，一点点填补着空缺，直到与石匣底座的纹路严丝合缝地接在一起。
“咔嗒。”一声轻响，石匣突然微微震动起来。
阿凌的指尖有些发颤，捏着碎玉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那碎玉约莫指节大小，通体乳白，边缘却带着一道锋利的斜角，像是被人从整块玉上硬生生劈下来的。
方才在空石室捡到它时，只当是寻常废料，此刻举到石匣前，火光下，那斜角的弧度、长度。
竟与“枢”字最后一捺的缺口严丝合缝，连缺口边缘那处细微的凹陷，都能在碎玉上找到对应的凸起。
“真的对上了！”小草忍不住低呼一声，小脑袋往前凑了凑。
阿野伸手接过碎玉，指尖摩挲着玉面的冰凉，又对比着缺口反复看了几遍。
碎玉断裂处的纹理是自然的冰裂纹，而缺口边缘的凿痕却带着刻意的规整，可偏偏这两种痕迹拼在一起时，像是原本就该长在一处，连火光掠过的阴影都连成了完整的弧线。
希长凑近了些，忽然指着碎玉背面：“你们看这个。”
碎玉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环”字，笔画与石匣盖内侧的字迹如出一辙，只是更浅淡，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
“难怪古籍里说‘玉补其缺，枢门乃开’，原来这碎玉才是关键。”
阿凌看着阿野将碎玉往缺口处放，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就在碎玉即将触到石匣的瞬间，石匣里的枢纽之眼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嗡鸣，内部星云翻涌得更急，一道淡紫色的光晕从晶石中漫出，恰好将碎玉和缺口都罩在里面。
“放进去。”望轻的声音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阿野不再犹豫，将碎玉轻轻嵌入缺口——没有丝毫阻碍，碎玉像是被无形的力吸着，稳稳落进缺角里。
“咔”的一声轻响，碎玉与石匣像是瞬间融成了一体，原本断裂的银纹顺着玉面蔓延开来，将“枢”字补得完整无缺。
紧接着，整面岩壁的刻痕都亮了起来，银白的光流顺着纹路奔腾，在众人头顶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环，环心处，一道模糊的光影正在缓缓成形。
阿凌的指尖捏着那块碎玉，指腹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发颤，尾音里裹着几分不确定的怯意。
她把碎玉举得离石匣更近了些，手臂微微晃动着，像是怕自己看错了，又像是怕这举动会惊扰了什么。
火光在碎玉的乳白肌理上跳动，将那道倾斜的锐角映得愈发清晰。
阿凌的目光在碎玉与“枢”字的缺角间来回逡巡，每看一次，呼吸就紧一分。
那缺口的斜度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与碎玉的边缘严丝合缝，连缺角最末端那点细微的凸起，都能在碎玉内侧找到对应的浅凹。
“我……我在空石室的墙角捡到的，”她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
“当时只觉得它边角奇怪，没多想……可现在看，这形状……”
话没说完，她的指尖轻轻一抖，碎玉差点从掌心滑落，幸好阿野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
小草从望轻怀里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阿凌，它好像在发光呢！”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碎玉被火光映照的地方，渗出一丝极淡的银辉，竟与石匣上的纹路隐隐呼应着，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玉里钻出来似的。
阿凌小小的人儿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望着那缺角，又看看手里的碎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巧合太过诡异，诡异到让她几乎肯定，这碎玉就是为补全那缺角而生的。
可真的要把它放进去吗？放进去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无数念头在她脑子里打转，让她连指尖的颤抖都变得更明显了。
望轻的指尖刚触到碎玉，那微弱的暖意便顺着指腹漫开，像是初春融雪时渗入泥土的温流。
她将碎玉捏得极稳，目光在缺角与玉块边缘反复比对。
方才阿凌举着时还觉得是巧合，此刻凑近了才看清，碎玉背面那些浅淡的冰裂纹，竟与缺角处的凿痕纹路完全咬合，如同两瓣本该拼合的陶片。
她转头时，火光恰好落在众人脸上：阿野握着刀柄的手松了松，眉峰却依旧紧蹙，眼神里是默许。
希长正盯着岩壁上流转的银光，指尖无意识地点着膝盖，显然在等这一刻。
洛离的指尖抵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小草则扒着他的肩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眼里满是期待。
望轻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涌入的空气带着石匣散出的清冽气息。
他将碎玉的锐角对准缺角最深处，缓缓往下按。
没有预想中的阻碍，甚至连一丝摩擦声都没有，碎玉像是被无形的力牵引着，“咔”地一声嵌了进去，严丝合缝得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就在嵌合的瞬间，碎玉突然亮起温润的白光，与石匣的银辉、岩壁的流光瞬间连成一片。
望轻能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那暖意顺着碎玉涌入石匣，又沿着纹路漫向整面岩壁。
原本断裂的光带此刻终于接成完整的环，环心处的光影愈发清晰，隐约能看见一道道交错的光痕，像是正在缓缓展开的通路。
小草“哇”地低呼一声，望轻低头时，正看见她瞪圆了眼睛，小手指着环心：“望轻姐姐，那里……好像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