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皇帝的寝宫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进进出出的宫人脚步放得极轻,大气不敢喘。
而围在龙榻前的太医院众人,一个个如同置身冰窖,额头上、鬓角旁,冷汗涔涔而下,擦都擦不及。
这脉象……怎么会是这样?!
每一位轮番上前诊脉的太医,手指搭上皇帝腕间不过片刻,脸色便“唰”地惨白下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明明就在不久前,皇上的脉案还记录着“蓬勃有力”、“气血充盈”,一派康健之相!
甚至昨日刘院首请平安脉时,也并未察觉如此凶险的征兆!
怎么一夜之间,竟会变得如此,死气沉沉,气若游丝?!
所有太医都诊过了,却无人敢率先开口。
寝殿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太子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太医们的回禀。
他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太子露出愠怒的表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说啊,父皇到底怎么了?”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落在院首刘太医身上,语气陡然转冷:“若真如此无用,这太医院,也不必留这么多吃闲饭的人了!”
刘太医浑身一颤,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他额头上,全是冷汗:“禀太子殿下,皇上的脉象……确……确实……”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两个字:“不妙!”
果然如此!
太子了然,但面上却显出惊怒与困惑,他猛地站起身:“不妙?!”
“刘太医,你告诉孤,这是为何?!”
“父皇之前明明龙体康健,这也是你们太医院亲口承认的,不过一天时间,怎么个不妙?”
他步步紧逼,目光锐利如刀。
刘太医只觉得那目光几乎要将自己刺穿,额上的汗滴得更急了,后背的官袍早已湿透。
他心中叫苦不迭:昨天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这脉象,简直像换了个人!
可这话,他打死也不敢说出口!
不然,就是他学艺不精,耽误了皇上的龙体。
太子见他面如死灰,答不上来,适时地重重叹息一声:“看来父皇这次,是被五弟气得太狠、伤得太深了。”
他意有所指,将矛头引向了慕容骏。
刘太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瞬间领悟了太子的意图!
他立刻躬身,顺着太子的话头,斩钉截铁地道:“殿下明鉴!皇上之前龙体确无大碍,脉象平稳,气血充足!”
“只因急怒攻心,气血逆冲,才导致骤然昏厥,呕血不止啊!此乃急症,非是沉疴!”
“混账东西!”
太子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父皇素日里一直这般疼他,他竟如此回报!真是枉为人子!”
发泄完愤怒的情绪,太子换上了一丝忧虑和无措,转而看向一旁沉默旁观的两位老王爷。
“皇叔,侄儿年纪轻,突逢此等大变,已是六神无主了,如今父皇昏迷不醒,这会该如何是好?”
两位老王爷交换了一下眼神。
裕亲王作为最年长者,轻咳一声:“眼下最要紧的,自然是竭尽全力,救治陛下,早日苏醒。”
“国事不可一日无主!与靺鞨的议和协定,明日就需用印交割,此乃关乎国体的大事,万万耽搁不得!”
“其余紧要政务,堆积如山,也需有人决断。殿下身为储君,名分早定,值此危难之际,正该挺身而出,担起监国之责!”
“是啊,裕王兄所言极是!”
另一位王爷附和。
太子露出为难之色,连连摆手:“皇叔们抬爱了,近来父皇对侄儿……”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想起最近皇上对太子的打压。
太子苦笑一声:“值此敏感之时,侄儿若贸然插手政务,恐惹非议,更怕父皇醒来后心生不快。”
“依侄儿的想法,朝廷的日常运转,不如就暂且劳烦皇叔,会同内阁诸位大臣,共同商议处置?”
“一切等父皇圣体康复,再做决断便是。”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裕亲王等人听了,心中不由得暗暗点头。
虽然觉得太子有些过于谨慎,但能够在权力面前,还保持着谦逊和孝心,却实实在在地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对比起那个丢尽皇家脸面的慕容骏,眼前这位谦恭有礼、忧心君父的太子,简直不知强了多少倍!
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捧那么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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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以为,皇上很快就会醒过来,结果,第二天夜里,皇上都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这下,大家都慌了。
许多人都想要进宫里打探消息,全都被太后挡回去了。
这些年,皇上把大景朝治理得不错,太后也不是爱操心的人,从来就没有插手过朝政之事。
如今皇上这般情况,七十岁高龄的太后也不得不出面了。
昭华夫人还在外头跪着,慕容骏被关押起来了。
想到这对母子,太后就气得不打一处。
太后是孙家人,是先皇后的姑母,和太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段时间皇上折腾出来的事情,太后也听说了。
虽然慕容骏十分受宠,但是太子依旧还是储君,太后也还稳得住,没有找皇上要一个说法。
总之,太后对昭华夫人母子没有什么好感。
“让她跪着,养出这种没人伦的混账东西,都是她教养不善的因果。”
太后一脸冷意,看着刘太医:“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刘太医为难地说:“微臣也不敢保证。”
皇上身子虚得太厉害了,就像一个久病之人。
他至今都有想明白,怎么忽然就病得那么厉害了?
但是太医院上下齐心,抱成一团,没有一个人敢说出真相,他们咬死了,皇上就是被五皇子气的。
“没用的东西,太医院就没一个有用的人。”
太后年纪大了,也熬不住多久。
她起身离开之前,语重心长对太子说:“你是太子,这个时候当以国为重,你虽然想要孝顺你父皇,不夺权柄,但是也不能这样拖下去。”
“若是你父皇过两天还醒不过来,你就先监国吧。”
太子温顺地应:“孙儿听皇祖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