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也许是因为冰吟的离世,更让她确信自己的无能,内心却极度想要得到证明的一种互相矛盾。
她追着沉宣一路东行,越过绵绵草地。
南宫皓月的长剑发出嗡鸣,似乎受到主人的启示,这铁剑格外热烈,迎合着发出剑光。
沉宣还在妄图唤醒她的意识:“师妹,你醒醒。”
“别被怨念冲昏头脑,快醒醒啊。”他没有学的清心咒,但眼下,必须让南宫皓月偃旗息鼓,才能让她冷静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同她过招,等打累了,自然就好了。
南宫皓月下招极狠,每次出招几乎都用尽半身力气,沉宣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一味躲闪。
沉宣一路逃窜,来到昆仑山脚,喊退了为首的官兵,独自应下南宫皓月的杀招。
“师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师兄绝不会伤你。”
“清醒一点,师妹!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了!妖仙两界战事已平,我且到陛下面前请赏,定还你一个清白。”
“我有何错,错的是这天道不公!一刻也不曾放过我和冰吟,这般命运,我不服!我不服!”她大声嘶喊,天地间回荡着她沙哑的嘶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为局,众生皆为棋子,执棋者,天公也。
天庭之上,玉帝携众臣在厅中议事,忽听见一丝野兽般的嘶吼,询问过后,才知前线之事。
太白金星掏出镜子,与众神一道观昆仑山下之事。
只见沉宣步步退让,南宫皓月手中动作却愈加密集,众人摇头叹息。
“众卿有何观解,不妨直言。”
“堂堂蓬莱弟子,竟会被一个妖物逼到绝境!”了醒神君不忍直视,撇过头去。
太白金星捏着胡须,缓缓道:“诶,了醒你有所不知,此妖也曾拜入蓬莱,同门相残,沉宣仙子才会一让再让!沉宣仙子顾念同门情义,也是理所当然!”
火德星君扛起幡旗,不耐烦道:“陛下若唤我出战,剿灭那般蛮夷何须半日?本将亲自上阵,不过一盏茶功夫即可取敌方上将项上人头!”
钰星神微眯着眼,道出:“此战大获全胜,战神将军依旧力挽狂澜,剿灭敌军一百万众,妖族帝姬不堪败绩,已捏爆内丹身亡,余下部众也都自刎殉忠。”
“便宜那帝姬了,竟在这六界搅动这般腥风血雨,若是让本仙出马,定处以她飞灰湮灭之劫!”火急火燎的祝融踮着脚,朝人群里探看。
钰星微微欠身,以示问候:“祝融大人,您还是这般急脾气。此番不仅剿灭了妖族的大半兵力,还抓回来了一个人。”
众人皆看着钰星,投来好奇目光:“谁?”
“扶桑之主,白雪岚。”钰星微微躬身,任由众神发言。
“竟然是她,她犯了何罪?”
“还能是什么罪,她本就是妖物出身,此番定是勾结外敌,欲对战神不轨!”
“我早知妖怪成神不是个事,怎能任由妖怪成神这种事?这不,反了天了。”
……
众仙众说纷纭,一片哄堂,唯有钰星仍旧不关己身一般,半眯着眼,一副和蔼面相。
东华帝君神情泰然,半躺于玉帝身边的榻上。
东华帝君平日常到扶桑挂只,玉帝偏头看向他:“帝君素日常去扶桑,不知这白雪岚如何?”
东华抬起头,坐直了身子,“陛下念她修行万年飞升,予她扶桑值日之责,本君也不过是见过她几面,做不得评说。”
玉帝微微点头,台下也就止了争执。
“当务之急,陛下,是否要知会战神将军一声,将此女伏法?”太白金星沉着头,默默看向四周。
“钰星,眼下,战神身在何处?”玉帝指向钰星所在之地。
钰星微微屈膝,抱拳道:“回陛下,战神此刻正班师途中,行军半日,军中一切事宜都是战神一手操办,臣估摸着,半柱香即可全军回庭。”
玉帝默默思量,看下台下众人,到底想不出让谁前去降伏南宫皓月。
托塔天王李靖奏道:“陛下,此等师门之事还是不便外人插手,兴许此女因着战神将她逐出师门之事心怀怨恨,伺机报复,臣以为,此乃家事,当让战神将军内里解决,我等还是不便插手。”
“臣附议……”许多仙臣站出,皆面面相觑。
“陛下,此女留不得啊!”
只听一声高喊,外头的兵将便拦着女辞,甚至刀兵相向。
“你不过一介星官,无召不得上朝议事。”此时,几位意见重大的老臣十分嫌恶看着女辞。
“女辞掌宫,你缘何来此?”玉帝令天兵退下,令女辞站于大殿。
“女辞有罪,但陛下,南宫皓月万万留不得啊!”女辞扑通跪地,双手作揖跪拜。
“她杀你宫中之人,你因此生有怨气,乃是情理之中。朕早已对你进行补偿,不用再议。此事,朕已有分晓。”
“陛下,”女辞接连磕头:“陛下,微臣方才窥见一抹天机,这南宫皓月,乃是祸星临世,若不及时拔除,只怕日后天界不得安宁。”
“祸星?口说无凭,可有依据?”
女辞连忙从袖口掏出一番天镜,此镜命玄机盘,可测四海之福祸,颦颦笼罩阴云之处便是大难将至,金气亨通之处,则是国泰民安。
“众仙皆知,五千年前占星司呈上此物,便奠定人家百年灾祸的预言,各方先辈鼎力相持,这才换回人间归宁海晏河清,几千年间,人间灾祸仍旧频出,死伤无数,战神曾预言,此祸源于北方,北方妖域,这南宫皓月正是自北而南,与预言所示如出一辙,所以微臣不得不信,这南宫皓月便是战神口中祸星所在。”
太白金星接过玄机盘,转手交于玉帝验看,只见四海的天空笼罩着一团黑压压的云气,时常有闷雷滚滚,似随时都要袭来一阵暴雨填平世间。
他反复验看,施展术法,也无法将这阴云播散,只怕,预言所言乃是真实。
玉帝术法之高强,若是女辞从中作梗,他一查便知,只是这玄机盘并未有人施过术法,其中所示,皆为真实。
“先辈兢兢业业几百日,治水填海,降雨播种,才使人间安泰祥和几百年,如今又遭此横祸,乃是天意啊。”女辞半掩哭颜,泣不成声。
众神面露狠戾,皆谏言讨伐南宫皓月。
“祸星所在,不可不防,掌宫说的不错,此人接连掀起战乱,触犯天条,无论如何是留不得了。”几位星官站出身来。
“陛下。”太白金星弓着腰,蹒跚上前,“臣以为,天规森严,此女本就身负几条血命,死不足惜。”
“太白言之有理,传令蓬莱弟子沉宣,即刻处死此妖孽,不得有误。”
天罡地煞,七星八常,天地论法言明,生死者负罪而亡,无人得窥天晓。
昆仑山下,沉宣被南宫皓月以剑抵在一块巨石之上,她双目猩红,已然失去理智。
沉宣引来剑阵,欲将南宫皓月弹开,只见她手中剑就要遏制喉咙,沉宣凑近盯着她的眼睛。
“师妹,你清醒一点啊,我是你的师兄沉宣啊。”
他这才见识到,自己法力之渺茫,他自术于蓬莱几百年,法力自诩已逼近大乘,今日,与南宫皓月较量一番,才知彼此差距,南宫皓月修行不过两百年,距封神不过一步之遥。
“平日里不觉得,师妹的法力竟如此高强,招招让我难以抵挡。”
“杀了你,所有人都得死!”
此时,天光昼颜,拨开一阵晴光,沉宣抬头一看,竟是太白金星的分身传召。
他顾不得参拜,只是大喊了一声:“金星,助我!”
太白金星身披青白相间的道袍,面相慈祥,长须至腹,只见他左右探看下方形势,威严道:“蓬莱弟子沉宣何在?”
沉宣连忙与南宫皓月拉开身距,大声呼喊:“在下便是,金星有何指示!”
“玉帝令你速速将此妖物杀死,即刻班师回天庭。”
“什么?陛下要我杀了她?这怎么可以?”
“有何不妥?”
“她虽有罪,但本心不坏,仍旧可以教化,陛下何故要痛下杀手?还请金星明示!”
“你想抗旨不遵?”
“金星,仙界海纳百川,包罗万象,为何偏偏容不下她,一定要她的性命呢!我不明白?”
“你瞧瞧你眼前之人,出招狠戾,步步杀机,还是你熟悉之人吗?眼下你自身难保,还想着替眼前这个疯魔之人求情?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南宫皓月似乎听见令她憎恶之词,撇头看向天空,龇牙咧嘴道:“好个后患无穷,尔等毒瘤,蜗居天上,对人间之事充耳不闻,现在反倒要定义我的生死,好生霸道!”
她一剑擎天,即刻甩了一道剑光冲向天空,云流卷动,阴云重新封闭了天空。
太白金星大跌一脚,身体连连后退,惊悚道:“妖物,妖物啊!”
“老头,你若再敢多言,我即刻捅破天,烧了你的寝殿!”南宫皓月骂骂咧咧道。
沉宣看着眼前愤慨之人,心中五味杂陈,“师妹,收手吧,跟我回天界,我向玉帝求情,此战我立下战功,定能还你一条生路,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太白金星又道:“妖物,你今日横竖都是死,沉宣收不了你,自有各路神佛为民除害,你且莫要得意忘形,待我召来三十六路神将天兵,你照样无处遁形!”
“沉宣,你若还不下手,便是与整个天界为敌,抗旨不遵,你也难逃刑狱。想想你师父,想想蓬莱,蓬莱万年基业,若是因你就此中道崩殂,你有何颜面见叱延神君?”
他说完话,即刻踉踉跄跄飞去,此刻,天地又回归阴郁,南宫皓月的脸上,再没有任何神情。
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方才也不知为何愤怒,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团火,很想除掉身边一切障碍,落得个清净。
“师妹,我……”沉宣难以下定决心,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南宫皓月死在自己手下,也不想与整个天界为敌,让叱延难堪。
若是师父,他会怎么做?
“上仙何故止步不前?”
“你清醒了!师妹,此事,已无转圜之地,我对不起你,无法还清你的清白。”
南宫皓月将剑扔在了天柱上,随后抚平心绪,默默道:“上仙当考虑大局为重,生养之恩,不能不报,师门教诲,不可悖逆,君恩圣名,不得违抗。”
沉宣手心颤抖,手中长枪再也把持不稳。他抿着嘴唇,即将做出此生最不愿做出的选择。
“我,怎么可以杀了你?你可是我师妹啊,朝夕相伴,我早已将你看重。”
“上仙莫不是忘了,我与蓬莱再无干系,与上仙你,也不过人生逢客,何故怀恋过去的温存,让它成为阻碍你成长的绊脚石?何不一脚踹了去,落得个干净?”
提醒着沉宣的同时,南宫皓月也在不断反思,她看清了一切,那天在栖霞宫,到底是谁杀了那些侍女,清白于她已经无从轻重了,眼下最重要的,不能再让他感到为难。
“即便如此……”见沉宣仍旧踟蹰,南宫皓月只是默默叹息,默默上前,注视着他。
“别哭,不值当,眼泪是很脆弱的东西,你一介男儿身,怎能轻易哭泣?若是心中实在过去不去,便忘了这件事,做回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可好?”
说罢,她握住了沉宣的枪杠,扎进了心肺。
“师妹……”沉宣颤抖着,想要拔出枪,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他无声哽咽,不忍直视。
从来没想过,他与师妹,竟会走到拔刀相向的地步。
他懊恼着,为什么当初她去人间,没有拦住她,若是一直留在蓬莱多好,二人亲密无间,到现在,她应该已经着备飞升了。
他感叹着,还是抽出了长枪。
“不可以!师妹,你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