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大步流星的从前殿赶到后殿,还没待进内殿,就抓着都儿问:“怎么了这是?祯儿她……”
都儿满脸歉意的哽咽,“是奴婢自作主张,方才见皇后睡着了,便同意钟老先生进去诊脉,谁料竟吓到了殿下!”
她边说边止不住抹泪,“可是、可是殿下自从醒来药也不喝,饭也不吃,她产后虚弱又有风寒,这样下去身子迟早会吃不消的呀。奴婢是实在心疼殿下才出此下策,请陛下降罪!”
温钰叹息了一声,连忙扶她起来,“好了。快去看看皇后。”
里面早就闹成了一团,连带乱七八糟的陈设,宫人脸上的伤,除了文绣文鸳还敢上抱住媞祯的大腿,其他的早吓到二门口捣蒜了。
温钰带着风进来,一入门就见钟老先生在地上蹒跚地打滚,用不着张嘴,啥苦衷他全看明白了。
他迅速冲进帐子里钳制住她的手腕,蛮横的用手臂将她整个人箍住,她吃了痛开始挣扎,胳膊动不了,脚却乱踢乱蹬,惨白的脸庞折腾地霎红,回过气来,扭头在他肩上就是一口。
他不耐,也不敢松下手来,猛然扯下帷幔上的带子缠住她的手腕,才勉强叫她失了反抗的余地。待钟老先生三根银针施展下去,人才彻底安静下来。
仿佛劫后余生般地疲累,他深深吸了口气,后知后觉才惊晓自己的衣袍被冷汗浸透了。
他坐在床沿心中一片绞痛,等着钟老先生给她号完脉,才缓缓开口:“皇后怎么样了?”
钟老先生沉默了片刻,了然道:“皇后殿下这是惊悸之症。该是受了过度的刺激和惊吓才会一时有些精神失常。”
温钰紧张的看向他,“那可能痊愈?”
钟老先生适下愣住了,缓缓说:“老朽只能暂且开些安定心绪的药给殿下服用,不至于受风惊悸,精神紊乱。只是痊愈……”
似有无声的叹息在明灭的烛火间悄然拂落。
“陛下,这心疾还需心药医,外物终究无法干扰。除非殿下她自己想通。”
想至于此,他的心里也有一丝疑惑,“还请容老朽多嘴一言,殿下自小心志坚强,变成这样陛下可知其缘由?”
温钰无奈的垮下了肩,“但凡我能知道原因,也不至现在一筹莫展,别说先生不明白,我更是不明白。从前那般艰难的环境都未曾失意,如今权柄高位、家族兴旺、儿女双全,在这之外究竟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深受打击的?”
心头的酸痛没法抑制,他把头偏转过去一点,又慢慢把泪含回去。
他想不通,根本想不通,这其中的机要在哪里他也很想知道,好好的人就这样病了,这其中绝对有蹊跷。
他在脑中挣扎的搜索,不知过了多久,宋桧忽然低下头示意道:“陛下,钦天监副使在外求见。”
温钰抬首看向殿外,一时便无言了。
且不说他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更甚是对两年前刘尧指使钦天监司仪编纂天象一事记恨在心,因而一上位就对钦天监大肆清理,只留下一个副使管理杂事。
如今他一股脑全在媞祯身上,何有心思关心什么天象。
他挥手示意宋桧将人打发掉,“以后这些无关皇后病情的人,不必再呈报了。”
宋桧脚下还是有的迟疑,“可那副使说……此事正是跟皇后的病情有关。”
温钰喉头一紧,顿时痴痴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再三思索起来。末了,他直起身子要去前殿。
彼时副使早已恭候多时,见那玄衣锦袍入殿,连忙恭敬的行了大礼。
待那人坐定,才道:“微臣露夜前来惊扰圣驾实在是有罪,只是眼下事再不报,只怕会影响皇后殿下的病情。”
温钰闻言目光如剑,不觉对他的话含了几分狠意,“皇后不过产后虚弱,何来有病症之说?污蔑皇后,罪名可不小。”
副使犹自淡然,朗朗话语掷地有声,“今夜陛下下令将甘泉宫封得水泄不通,若是皇后只是寻常的产后虚弱,陛下断不会如此,更不屑于此时召见微臣。”
温钰默然了片刻,让他起来回话,“你既知朕所忧,那便开门见山的说,这天象究竟跟皇后的病情有何关系?”
副使躬身说是,“微臣前几日夜观星象,发觉西方白虎七宿中昴宿星异常妖异明亮,且其携带奎星,有冲月之势。”
温钰纳罕道:“昴宿星携带奎星?”
副使点了下头,为他解释道:“昴宿星乃二十八星宿中的将星,亦做杀星、凶星。至于奎星则是指代其子女生肖属虎。其危月,正对中宫皇后,皇后之病便是缘自于这二人之手。”
他说着身子微微前倾,不觉压低了声音,“恕臣僭越,不知朝中可有哪位将军居于长安城西北方,且有一位属相为虎的子女?”
温钰的眼皮倏然一跳,曲起手肘,撑在眉心前。
宋桧飞快看了他一眼,急忙向外道:“快翻氏族录来!”
“不必了!”温钰忽然说得斩钉截铁,一时牵痛了肩头的伤,皱着眉头抽了两口气。
“朕知道是谁。”
他抿紧双唇,深感仲夏的风第一次寒凉地从他心里刮过。
黑夜是什么时候过去的,甘泉宫的人都是浑浑噩噩,只觉得在良久的寂静中天慢慢的亮的。
奈何进来梅雨多发,天气并不晴朗,有一团阴翳的雾气绕在皇宫外面,看得久了,眼睛难免干涩。
那厢呼延慧收回探向那座幽幽皇城的目光,心下大觉快意,回身慢慢坐在榻上,笑容已情不自禁的溢出。
她笑言,“韩婴留得这一后手够狠的,母狼似的人,就这样疯了。”
素芝轻轻一嗤,“可不是,陛下昨夜就命人封锁了甘泉宫,可到底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宫里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都揣测……说皇后得了疯病,连钦天监都去了,您知道从前陛下根本不信这个。”
呼延慧侧首沉吟片刻叫了声可惜,“可惜她只是疯了,竟没跟表哥大闹一场。”
她顿了一晌问:“那石继芨可是把什么话都说了?”
素芝点头如捣蒜,“可不是,那石继芨跟现在的石家主是血海深仇,恨得牙痒痒,怎么能不说得痛快!倒是这石氏……”
她说着便有了些迟疑,“听说石继芨是被石氏五马分尸而死的,连尸体都没剩下,颇有毁尸灭迹的意思,难不成她想把这个秘密给瞒下去?”
瞒下去?或许那个时候石氏精神清明,还真有这个可能。
借他人的嘴来说话,缺点就是一个‘拿不准’。可凡事有弊也有利,眼下他们呼延氏置身事外,陛下怎么着都查不过来,没叫他们夫妻二人反目成仇是可惜,可面前的结果看起来也不算差!
想到这,呼延慧嘴角挑起一丝冷笑,“瞒不瞒得下去,她不都是疯了么?要是真有本事把自己开解明白,照旧做她的太平主子,那她这个前朝公主连个玩意都算不上!”
越想越觉得解气,上回她表哥定是叫石氏灌了迷魂汤,才一点旧情都不念,那样指使人给她丢出宫外,颜面丧得一丝不留,心里更是钻心的痛。
如今正好,也叫她尝尝这诛心的痛!
适才素芝接过她的话,“其实她替咱们料理得干净,倒也省得脏咱们的手了。如今只等国母作下疯病的消息传出去,皇后换人是迟早的事,届时您就是新皇后了。”
呼延慧挑眉凝视着她,“新皇后?不到陛下登基大典将她昭告天下,她算哪门子的皇后。”
“我才是当今陛下唯一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