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斧巨大的身躯重重砸在硬地上,溅起的泥浆扑了周围战士一脸。
他挣扎着爬起,那颗光溜溜的硕大头颅上沾满了黏糊糊的绿泥和沙砾,左脸那道狰狞的刀疤被泥污糊住,更显狼狈。
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吐掉嘴里的泥沙,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决断。
“开道!”他嘶哑的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坚定,像两块粗糙的石头狠狠摩擦:
“接应他们过来!石锤!带人守住滩头!石柱!还能动的,把受伤的兄弟往里挪!腾地方!”
孤岛上瞬间活了过来。绝望的沉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劫后余生、屈辱与希望的躁动。
石锤——一个同样魁梧、但脸上带着几分精悍的战士——立刻吼叫着组织人手冲向滩涂,用巨大的石矛和骨棒狠狠砸向那些被惊动、再次蠢蠢欲动的泥沼巨蚺拱起的泥浪。
石柱(之前被子辉踹碎下颚那位,此刻下巴用兽筋和木片草草固定着)则含混不清地指挥着还能行动的族人,艰难地将重伤员向岛屿中心更高处的岩石平台转移。
子辉这边也没闲着。“快弩队!上弦!警戒湖面!压制巨蚺露头!”阿花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混乱。
十名快弩队员立刻翻身下狼,动作迅捷如风,在泥沼边缘散开,冰冷的箭镞指向翻腾的泥浆,寻找着任何敢于露头的惨绿色脊背。
大猫则带着几个臂力最强的战士,迅速从驮运巨狼身上解下早已准备好的、用坚韧藤蔓和兽皮绞合成的粗大绳索,奋力抛向孤岛滩涂。
绳索如同数条粗壮的生命线,架在了死亡泥沼之上。
“小山!带你的狼,先过去!”子辉命令道。
小山应了一声,口中发出短促的呼哨,他座下的战狼和另外两头最为灵巧的护卫狼立刻冲上绳索。
巨狼的利爪深深抠进藤蔓,庞大的身躯在绳索上微微摇晃,却保持着惊人的平衡,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孤岛滩涂上,加入了石锤的防御阵线。
“快!能动的跟上!”阿草的声音如同洪钟,巨大的手臂挥舞着,指挥着族人、伤员和物资开始有序地通过绳索桥。
场面紧张而高效。驮运巨狼背负着沉重的物资,在绳索上走得异常小心缓慢,每一步都引起绳索剧烈的晃动。
战士们则两人一组,用身体架着重伤员,咬着牙在摇晃的绳索上挪动。
泥沼下,巨蚺被这持续的“入侵”彻底激怒,泥浪翻腾得更加剧烈,不断有惨绿色的巨大头颅破开泥浆,张开布满螺旋利齿的口器咬向绳索!
快弩队的短矢和滩涂上战士们的重武器立刻交织成死亡的火网,精准地钉向这些探出的头颅和关节,将它们逼退或重创。
腥臭的绿色血液和泥浆四处飞溅。
子辉和大黑留在最后压阵。
当最后一名族人踉跄着踏上孤岛坚实的土地,阿草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也安全通过后,子辉才轻轻一拍大黑的脖颈。
巨狼王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不可思议的轻盈,四爪稳稳踏在绳索上,如同踩在平地,载着子辉几个腾跃便稳稳落在孤岛边缘。
踏上孤岛,子辉才更真切地感受到这支石斧部落的惨状。
岛屿不大,嶙峋的黑色岩石间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伤口腐烂的恶臭和绝望的气息。
许多人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伤员比比皆是,缺胳膊断腿的,腹部被撕裂简单用兽皮堵住的,伤口流着黄绿色脓水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几头充当驮兽的巨狼瘦骨嶙峋,鳞甲黯淡无光,趴在角落里,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岛屿中心几处简陋的石灶里,燃烧着湿柴,冒出呛人的黑烟,那微弱的烟火气,是支撑他们最后一点生机的象征。
石斧站在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巨大的石斧拄在身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脸上的泥污没有擦去,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
当子辉走到他面前时,他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子辉,声音低沉而沙哑:
“小子,你救过来了。按你说的,结盟。怎么个结法?”话语里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倔强和审视。
子辉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很简单。活下去,一起。找到吃的,治好伤的,然后……”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起去找那帮把我们逼到绝路的‘六大部落’算账!至于现在,石斧族长,这里您熟,接下来怎么走,听您的。”
“族长?”
石斧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复杂的嗤笑,目光扫过自己这群残兵败将,又扫过子辉身后那支虽然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精神头明显更足的队伍,最后落在如同黑色山峦般的大黑身上。
他巨大的光头晃了晃,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自嘲,“老子现在这光杆司令,还当个屁的族长!”
他猛地转向岛屿上所有能抬起头的人,巨大的嗓门炸响:“都听着!从今天起,没有石斧部落了!只有狼人族!老子石斧,也不是什么族长了!要活命,要报仇,就拧成一股绳!这领头的位置……”
他粗壮的手指猛地指向子辉,“老子推举小水!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孤岛上死寂一片。
石斧部落的战士们面面相觑,经历了深渊般的绝望和被救的冲击,石斧这番话如同最后的锤音,砸碎了他们心中仅存的部落壁垒。
看着子辉那并不算特别高大、却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身影,看着他身后那些寒光闪闪的弩具和雄壮的战狼,尤其是那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狼王……
生路在哪里,再清楚不过。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我……石锤……听小水的!”是那个在滩涂上指挥防御的精悍战士。
“听小水的!”另一个声音响起。
“跟着小水!杀出去!”
“狼人族!狼人族!”
声音起初稀疏,随即如同燎原之火,迅速连成一片!饱含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生存的强烈渴望!
石斧部落残余的战士,连同子辉带来的族人,都挥舞着武器,用尽力气嘶吼着。
这吼声汇聚在一起,竟短暂地压过了泥沼的翻腾和远处凶兽的嘶鸣,带着一股破土而出的、惨烈而顽强的生命力。
子辉站在人群前,感受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却也从未如此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投向石斧:“石斧叔,您……”
“别废话!”石斧粗暴地打断他,巨大的手掌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污,露出那张布满刀疤和风霜的脸:
“老子不当族长,可还是把骨头!要老子听你的,行!但得按规矩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狼人族特有的、近乎偏执的固执。
“规矩?”子辉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