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朵儿在金山村待了一天,就带着候韵音回了鹿泉县母亲家里,杨氏已经70岁的人了,总是问这问那的,还总说凤儿凤儿怎么怎么样的,候韵音不爱听她唠叨,就上鹿泉山找盛施柔玩去了。
来到山上,他们学了《妙法西域记》第三十三记,记录如下:
问:即说“明白之性”是菩提真性,众生本具且无差别,于众生为何形态各异?人还有善恶、喜怒、贪嗔等行为?
答:菩提本性本自清明,自己以个人知见分别,迷为人我众生。个人知见,因其执取外界事物不同,心生“理解”就不同,不同理解导致行为差异,此乃众生相异、善恶分化之根本。故需善知识引导合道之解,超越分别。
问:此说似在思维层面打转,“理解”非究竟解,是否不合大道?
答:我们平时说他不“理”我,这个“理”字自然说的是“如来觉知反应”。故“理”也是菩提如是功德,“解”需借信息交流。故法义因信息而立,世界由理解而显,故知世界是理解的产物。语言能说六根尘法,故人比其他众生容易悟道。菩提虽不待理解,却需借理解通达中道了义。
问:我明白了,“理”是如实观照之境,众生本俱此如是功德,由此观照做出的反应就是解,但对心境解释各异,故一人一世界,各自世界因理解不同都有各自的因果脉络,各自的因果又穿插交织,这无量的世界看起来又似一个世界。如此这般,可否说世界是“染着的真如道体”?
答:言“真如被染着”,如执“心藏识种”是一样的道理,只是说法有异。这种因果脉络,源于众生习惯性理解,比如两个人同时被骂,一个习惯性理解为好的人就会自察,一个经常习惯理解为恶的就会嗔怨。这样,被骂导致的结果因这习惯而有所不同,此皆因众生妄想心所,妄说我“心”如何,我是什么样的人,又如何如何。故真如“染着”或者本心“藏识”就是世界的说话,不过妄心习气假立,岂有实体?这样的心,只是众生知见以及理解的集合体。故一心一世界,脱离了众生心,世界也就说有实无了。
问:那“我心即宇宙”是否为真解?
答:菩提真性当下即见,本无相碍。若将“见”性名为“心”性,说“心即宇宙”亦无妨;然众生以业习立“心”相,再论对错,已是妄想,那这样的世界宇宙已是虚妄相想了。故离“世界”“心”等概念,方契真解——知二者俱非,即是真理。
问:众生妄立各自有心为众生心,不同的众生心有不同的业习惯性理解,进而就有各自的因果脉络,那么“各自的世界”为“各自的心显化”是否正解?
答:义理无绝对对错,随人而立。世人执“有”见“有”,执“无”见“无”。“世界”乃假名,实相皆菩提妙明本,法于此本瞬间起灭,何有世界呢?六根觉见的世界,妙性非一非六、即一即六,“一”“六”皆方便说,此种方便说,又现种种无量解。
问:“世间一切唯心所造”可乎?
答:若“心”指众生妄心,可;若谓“心”即菩提,则不可。何以故?菩提本无欲,世间种种,为众生颠倒迷执,非菩提咎。故世间万象皆众生执妄心所造,非菩提有为作。菩提清净不动,妙幻万相而不生不灭,真妄不二,此乃本来面目。说“真”说“妄”已落第二义,五大(地水火风空)亦由识心测度而生,又妄见各自心对立人我众生相,众心测度因果交织成世界,遍执遍计。
盛施柔指尖抚过经页,忽然指向山涧分流的溪水:“你们看这水,遇石分两支,一支激越成瀑,一支迂回成潭——同是水性,因‘遇’不同而‘形’异。就像经中说‘理解不同显世界’,阿音嫌外祖母唠叨,是‘执’于聒噪之相;我却觉她碎语里藏着糯米糕的甜,是‘解’于牵挂之情——同一屋檐下,早中晚三餐竟照见两个世界。”
候韵音捏碎一颗野莓,紫红汁液染在指尖:“照这说法,我此刻捏莓果是‘嗔’(嫌它汁水污染),子豪捡莓果是‘贪’(喜它酸甜可口),可这果子落在松鼠窝里是‘食’,烂在树根下是‘肥’——同一颗果,在人、在兽、在草木眼里,竟有万千‘因果脉络’?”
道雅萱以残经页折船放入溪中:“方才折经时忽然心惊——这纸若在书生手是‘圣贤言’,在孩童手是‘折纸船’,在我手却成了‘谈玄具’。经义说‘世界由理解而显’,恰似这纸船行于溪中,有人见‘漂流之苦’,有人见‘自在之趣’,全在‘知见’里打转。”
李世成解下玉佩抛接两下:“今早与布庄老板争纹银,他说‘无利不商’是‘世理’,我说‘薄利长销’是‘商道’——争到最后,倒像经里讲的‘妄心立人我’。可若跳出来看,他要养家,我要立名,不过是‘习气’催着各自在‘因果网’里编线罢了。”
魏子豪忽然将野莓串抛向林间雀群,看鸟儿惊散又聚来:“你们瞧这些雀儿,方才因我抛果而惊飞是‘惧’,此刻啄食又成‘贪’——同一举动,在它们‘心’里显化出‘危’与‘机’两个世界。人说‘鸟为食亡’是习性,可若换成山僧施食,这‘食’又成了‘慈悲’的因——‘理解’变时,‘世界’竟比这云还善变。”
山风卷着经页哗啦作响,盛施柔望着溪中纸船漂向不同支流:“经义说‘一心一世界’,倒像这满山林木,每片叶子承接的日光不同,投下的影子便各有参差。阿音的‘鹿泉县世界’里有外祖母的唠叨,我的‘鹿泉山世界’里有松涛经卷,可若登上山顶往下看——所有‘分别’都成了‘整体’里的细浪,这‘同’与‘异’,原是一枚铜钱的两面。”
候韵音望着自己在溪中的倒影被落花打碎,忽然轻笑:“原来我烦的不是外祖母,是‘烦’这个‘理解’本身。就像这溪水映脸,皱了是‘嗔’,平了是‘喜’,可溪水何曾在意过‘脸’的美丑?倒是我们捧着‘理解’当镜子,照出了万千个‘自己’。”
暮色中,众人的影子在草地上交叠成网,恰似经中所言的‘无量因果交织’,而远处鹿泉县城的灯火渐次亮起,恍若无数‘理解’在夜空中次第绽放,明灭之间,皆是各自的‘世界’。
李世成拾起一块页岩,指尖划过层理分明的石面:“这石头在匠人眼里是‘砚材’,在农夫眼里是‘砌墙料’,在孩童手里成了‘画石板’——经义说‘法义因信息而立’,恰似这石纹里藏着千万年风雨,人取哪一层‘信息’,便解出哪一重‘世界’。前日我用这石片压账本,倒觉得每道纹路都像算盘算珠,拨弄间竟算出‘利’与‘义’的斤两。”
道雅萱蹲身收集落叶,叶脉在掌心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捡叶子时忽然想起经中‘六根觉见世界’——眼观叶脉是‘形’,鼻嗅枯叶是‘味’,手触纹理是‘感’,若六根皆闭,这叶子于我便‘无’了颜色形状。可它落在泥土里化腐成肥,于蚯蚓、于草木又是‘有’的世界——原来‘存在’与否,全在‘觉知’的取舍间。”
魏子豪折下一根松枝,在泥土上画圈又抹开:“方才追着雀儿跑,见它们在不同枝头跳来跳去,忽然懂了‘妄想心立人我’——雀儿眼里,每棵树是‘栖息地’;我眼里,每棵树是‘风景’或‘柴薪’。可树自己呢?春发叶、秋落枝,何曾因‘我们怎么看’而改变生长?人偏要在‘理解’里分‘我的树’‘你的鸟’,倒像在这圆圈里画格子,困住的只是自己。”
候韵音踢开脚边一颗松果,看它滚入蕨类丛中:“松果滚到阴处就长苔藓,滚到阳处就被晒裂——这算不算‘因果脉络’?就像我今早跟外祖母顶嘴,她叹‘女大不由娘’是‘因’,我躲上山找你们是‘果’,可若追根溯源,不过是她‘怕我嫁不好’的习气,撞上我‘不愿被管束’的知见,在‘理解错位’里滚成了‘因果球’。”
盛施柔凝视着山雾中若隐若现的寺院飞檐:“瞧那藏经阁,晨雾浓时只见檐角,雾散了才见全貌——人看‘世界’何尝不是如此?执‘局部理解’时,以为自己摸到了‘真如’,待到‘知见’渐散,才惊觉‘真妄不二’原是这般景象。就像阿音嫌外祖母唠叨时,若能‘解’她背驼是因常年为家弯腰,话多是因无人说话,这‘嗔怨’便成了‘慈悲’的雾,轻轻散了。”
山雨忽至,众人躲进岩洞。道雅萱望着雨帘冲刷石阶:“雨水落在青石板上是‘滑’,落在泥地里是‘润’,落在经书上是‘灾’——同一滴水,因‘所落之处’生‘千万解’。经义说‘世界是理解的产物’,倒像这雨打在各人衣上,有人骂‘湿衣烦’,有人喜‘山色新’,‘世界’早就在‘心’的‘接与拒’里分了千万岔路。”
魏子豪伸手接雨,看水珠在掌心聚散:“你们说,这水珠是‘一’还是‘万’?聚时是‘一滴’,散时成‘千点’——就像‘菩提真性’与‘众生理解’,说‘一’是方便,说‘万’也是方便。方才在林子里,我见两株树的根须在地下缠成一团,忽然明白‘各自的因果脉络’原是‘共通的土壤’,哪有真正的‘你我之分’?”
雨歇时,众人踏过湿滑的石阶下山。候韵音忽然指着草叶上的双生露珠:“看这两滴露水,一个映着我皱眉,一个映着我笑——原来同一个‘我’,在‘理解’的不同‘镜面’里,竟能生出‘善恶喜怒’万千相。早知道,不如学这露水,落在草叶就晶莹,滴进泥土就无痕,管它什么‘世界显心’呢。”
暮色中的鹿泉山在雨后泛着清润,众人的脚印在湿泥里深浅交错,恰似经中说的‘无量因果交织’,而远处杨氏屋舍的灯火亮起时,候韵音忽然加快脚步——她想在晚饭前帮外祖母把熏肉挂到檐下,毕竟有些‘习气’里的温暖,要等‘理解’换了模样,才能尝出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