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他兢兢业业半生治理天下，到了最终关头，自然不愿背负淫乱强夺臣妻的坏名声。
可要说责罚叶云舟，他又不是不明事理的暴君，真要责罚，反倒违背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只是，到底是谁给的胆子，竟敢这样威胁他？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岂不是显得他无能？
元贞帝咬了咬后槽牙，心中暗忖：他早已打消将洛水瑶纳入宫中的念头，毕竟他的本意是为年幼的儿子铺好路。
自古以来，幼帝若无人庇佑，大多没有好结局，更何况，他那幼子从未学过帝王治理天下的法子，这些年还在他的刻意疏远下长大，半点没有储君该有的根基与气场。
唯有得臣子忠心相助，他才能放心将大周江山交予幼子，安心离世。
而洛水瑶，无父无兄弟，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能将她推上后位，等自己驾崩后，她便可凭太后之名站稳脚跟。届时，洛水瑶身后有忠勇侯府与右相府，一文一武相互扶持，再加上自己最看好的臣子又倾心于她——如此一来，哪怕只靠这股力量撑上数年，也足够护着幼子长大，直至他能独当一面。
可转念一想，若真按这个法子做，虽说能暂时牵制住他们，却也等于把他们彻底得罪透了。更让他不安的是，万一自己百年之后，洛水瑶心怀怨恨想要报复，那今日这番为幼子铺路的安排，岂不成了引狼入室？
元贞帝深思熟虑许久，最终还是推翻了这番决定。此举太过冒险，他绝不能做断送大周江山的罪人——否则到了地下，既无颜面对历代祖宗，更对不起传承大周百年的基业。
如此，他心中已然有了更稳妥的决断。
所以这一个多月里，元贞帝加急处理朝中事务：一面将那些心怀不轨的臣子一一揪出，罗织罪名清除出朝堂；一面提拔那些有贤臣之才，可堪大用的官员。
直到今日，朝堂局势才算安稳下来，他也终于能歇口气，这才吩咐人去将洛水瑶寻来。
眼见叶云舟误会了，元贞帝却没打算解释——哪有帝王主动向臣子剖白心意的道理？
想到这儿，他面上怒意不减，开口道：“既然你那未婚妻与你感情这般深厚，想必你心里也有十二分把握，她定会与你长相厮守。既是如此，朕今日倒有兴致，与你赌上一把，你可敢接？”
叶云舟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脊背绷得笔直。他并非不怕元贞帝借此发难，只是揣度着元贞帝的身体状况，又凭着对帝王心性的了解，才敢贸然行这威胁之事。叶家世代忠良，他今日的举动，早已越了为臣的本分。
听闻元贞帝的话，叶云舟先是心头微松——明白帝王这是没再追究他“犯上”的过错。可等听清“赌上一把”四个字，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
他抿紧唇，抬眼望着元贞帝，一时没应声，只静静等着帝王的下文。
元贞帝没心情跟他卖关子，见他这副紧绷模样，直截了当地开口：“你且随朕同去，但不可露面。朕会跟她提纳后之事——若她愿意，你便认赌服输；若她不愿，那朕便认赌服输。”
虽说他心里早已做好了决断，但若是洛水瑶本人心甘情愿，他倒也不是不能再改主意。
听了这话，叶云舟心中倒并不意外——他此前早已隐隐猜到帝王的打算。可即便明知洛水瑶并非爱慕权势之辈，他心里依旧没底：毕竟“天下之母”“未来太后”的名头太过尊贵，这世间恐怕没几人能抵得住这般诱惑。
叶云舟此刻便是这般心情，只觉心头发飘，像悬在半空里，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元贞帝瞧着他眼神几番变幻，也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最终，叶云舟还是咬了咬牙，沉声应道：“臣愿同陛下前往！”
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元贞帝是君，他是臣，自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又怎能明目张胆地拒绝？即便心中有万般不愿，也只能低头应下。
元贞帝面色稍霁，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随后他不再理会叶云舟，一甩衣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叶云舟目光沉沉，默默跟在了他身后。
…………
这厢，六皇子与洛水瑶相谈甚欢。他虽顾及身份端着架子，眼中却没了先前的陌生，隐隐透出几分亲近。
这些年，为了不引人注意、不招大皇兄与三皇兄忌恨，六皇子从不敢与人亲近，有心事也只能独自咽下。如今难得有人能与他这般畅快交谈，让他彻底放下了顾忌——在他心里，悄悄将洛水瑶当成了朋友。
洛水瑶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态度转变，见他年纪尚小——放在前世不过是个小学生，却要这般步步谨慎，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她便笑着许诺，日后若再有机会进宫，定会给他带些外头少见的稀奇玩意儿，供他解闷玩耍。
六皇子闻言，连忙清了清嗓子，强装出几分矜持模样，微微点头道：“既是你有心孝敬本皇子，那本皇子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许是男孩发育得晚，六皇子个头不算高，只堪堪到洛水瑶胸口，偏偏生得粉雕玉琢，模样瞧着格外可爱。洛水瑶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六皇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还仰着头看她，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般举动，整个人都愣了片刻。
呆愣过后，脸上泛起几分羞涩，又带着点故作的恼怒，扬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摸本皇子的脑袋！”
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偏偏眼底满是羞涩。
洛水瑶正打算说句场面话道歉，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道苍劲的嗓音响起：“哦？是谁？竟敢冒犯朕的皇儿？”
洛水瑶的动作骤然顿住，循声转头望去——只见元贞帝身着便服，阔步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的正是与她有过数面之缘的苏公公。
洛水瑶这才猛然记起元贞帝召她入宫的事，忙收回手，上前准备行礼：“民女见过陛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公公拦下：“洛姑娘不必多礼，陛下免了。”
她本也不喜欢磕头下跪，闻言顺势站起身，垂眸道了声“谢陛下恩典”。
一旁的六皇子也连忙上前，对着元贞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嗫嚅与忐忑，反倒比洛水瑶还要局促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