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苏州府城,北城满城,拙政园,将军府。
偌大的会客厅,宁海将军祖永烈,满怀期望的,看着自己的幕僚。
“咳咳、、”
老辣的读书人李成益,摸了摸发白的胡须,沉思了一会。
才轻咳两声,淡定从容的拱手回道:
“回将主”
“依老夫看啊”
“能见的话,还是见一下吧”
读书人嘛,心眼就是多,考虑的也比较全面。
老武夫杀胚,都喜欢只顾眼前的利益,真正能考虑长远的,少之又少。
“哦?”
老武夫祖永烈,哦的一声,顿时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此话怎讲?”
“快快说一说”
这可是他的主心骨啊,也是他老子祖可法的心腹谋士。
每次遇到大事,犹豫不决的时候,都是这个老头子站出来,出谋划策。
更何况,这个李成益,也不是简单人,背后的李氏家族,在江南的势力也不小。
“俗话说得好”
“多个朋友,多条路”
“上门即是客,拒之门外,总是不妥的”
说到这里,老辣的李成益,还特意停顿了一下,想看一看祖永烈的反应。
是的,谋士读书人,都是这个尿性。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眼一大堆。
如果说,祖永烈的反应,听到这里,态度很激烈,他就不会继续说下去。
如果说,祖永烈没有意见,那就好了,继续往下说吧。
“这里是大江南”
“咱们是京城来的,辽东人”
“人生地不熟,周边的人,也是难得认同”
“无论来人是谁,上门即是客,见一见,总是无妨的”
“更何况,整个大江南,经过郑逆大战,局势已经变的很微妙了”
“去年的江宁长江之战,历历在目啊”
“郑逆十几万,北伐大军,围攻江宁城的时候”
“周边有四个州,十四个府,至少有五六万友军,加上江浙,那就更多了”
“但是,真正的援兵,增援江宁城的,却是没多少,几千上万人”
、、、
这个老狐狸,贼溜的很,仅仅一个会客,就能想到去年的大战。
是的,他们这些辽东军阀,能跑到大江南镇守,就是因为郑逆北伐,满清被吓怕了。
但是,到了大江南以后,他们才发现,他们才是真正的外人啊。
这时候,整个大江南,被清军统治,也就仅仅20年不到,民心未附啊。
去年的江宁大战,就是最好的例子。
十几万郑逆大军,围攻镇江城,江宁城。
周边的州府,基本上都是观望,坐看清军郑军,打生打死。
反正,谁赢了都是一个样,继续做顺民,交钱交米粮就行了。
“将主啊”
“你是知道的,咱们从北京城南下,驻守苏州城”
“真的目标,其实还是为了防备崇明岛的外海,防止郑逆,再度杀回来”
“到时候,各州府的友军,什么个情况,谁又能说得准呢”
“万一啊,又是推诿不前,驻足观望呢?或是直接见死不救呢?”
“所以说啊”
“咱们这些外地人,能多个朋友,也就多了一条退路”
“再有一点”
“府门口的两人,自称是辽东人”
“那就简单,直接拉进来,瞅一瞅就知道了”
“倘若有误,或是别有用心的人”
“或又是,被城里的有心人,看到了,发现了啥”
“那也很简单了,直接砍了,首级送到江宁城,交给安亲王”
“到时候,咱们自证清白了,又能另立大功,何乐而不为呢?”
、、、
噼里啪啦的一大堆,很快就说完了。
老幕僚李成益,还抬起干瘪的右手,做了下切手势,杀人砍人的手势。
没错的,天下大乱几十年,又是辽东军阀出身,砍人杀人,就跟切菜吃饭一样利索。
是的,正是因为,他们是辽东人,才更需要朋友啊。
当然了,这个朋友的身份,就有很多了,背后的势力,也很复杂。
同样,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辽东军阀出身,才熟悉卖队友的经验。
去年的大战,镇江城和江宁城的清军,其实都是被卖了。
没错的,周边那么多州府县,到处都是清军,绿营兵马,真正的援兵却是没多少。
这回过头一想,不就是辽东的翻本嘛,驻足观望,都是卖队友的高手。
所以说,他们这些汉军旗,为了防止被人卖,也是要交朋友的。
当然了,文弱的李成益,也十分的狠辣。
这要是,上门的人,不老实,不对头的话,那就直接砍了。
直接送到岳乐手里,既能自证清白,也能领功劳的。
“啪”
坐在主位上的祖永烈,听到这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黑脸严肃,目光坚毅如铁,不疑其他,大声夸赞道:
“中”
“李先生说的好”
“说的通透,说到咱心头上了”
“就这么办,咱听你的”
老武夫就是如此,文人的话,都是至理名言,说干就干。
更何况,他就是辽东将门出身,对于卖队友,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同样,熟悉流程的他,更清楚朋友的重要性。
至少有一点,习惯骑墙的祖永烈,需要朋友啊,尤其是南方的朋友。
如果说,朋友都没有了,去哪里卖队友啊,总不能卖自己屁股吧。
“承勇”
“你去,把他们领进来”
“再吩咐外面的兄弟,把尾巴清扫干净”
“对了”
“再叮嘱一下,府内的老兄弟”
“务必小心谨慎,嘴巴子都闭紧点”
“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装聋作哑”
老武夫祖永烈,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吩咐自己的义子,去府门口领人。
当然了,还是要叮嘱几句,府内外,都得清扫干净。
尤其是外面,不管是城内的友军,或是外人带来的探子,都得干掉,以免后患。
“蹬蹬蹬、、”
不到一刻钟,客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不出意外,辽东来的访客,终于被领进来了。
一前一后,一个老的,一个年轻的,都是中等个子,身材壮硕,妥妥的老武夫。
跟在最后面的,自然就是参领祖承勇。
顶盔掼甲,目光冷冽,死死盯着两人,右手按在刀把子上,防止意外发生。
“哼”
“装神弄鬼”
此间的主人,宁海将军,满清的一等子,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
看着访客的打扮后,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装神弄鬼的玩意。
“两个朋友”
“黑灯瞎火的”
“遮头盖脸,没脸见人嘛?”
“老夫就是祖永烈,整个城,都是老夫的人”
“怎么滴,到了本将的地盘,还不敢现出真身?”
是的,既然是辽东故友,为何又是三更半夜来访啊。
还他妈的,如此一身打扮,黑衣黑袍,头戴斗笠,半遮着脸。
为此,他堂堂一个苏州之主,愣是等了半个多时辰,茶水都喝饱了。
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在辽东故友的份上,肯定就不见了,直接当做没看见。
“哈哈哈”
站在前面的陌生老家伙,却是一点都不惧,反而是哈哈大笑。
气定悠闲,前后左右,都打量了一番,发现厅内人不多。
然后慢慢的抬起头,透过斗笠的余光,仔细看向主桌的位置。
半响后,确定是祖永烈了,这个陌生人,方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口笑道:
“祖永烈”
“祖将军”
“宁海将军,大清一等子”
“威风霸气的很啊,杀气十足”
“如此阵势,刀枪甲胄,样样齐全啊”
“怎么滴”
“老夫赤手空拳,身无片甲,还能吃了你不成?”
、、、
说罢,还双手拍了拍胸口,再高高举起,示意自己啥都没带。
很明显,上门来的访客,很是有诚意的,没有穿甲胄,也没有带兵械。
只是,头上戴着的斗笠,确实是让人恶心啊。
尤其是在客厅,灯火明亮的情况下,一览无余啊。
“锵铛、、”
不待访客说完,跟在最后面的祖承勇。
站在祖永烈身后的,佐领祖承旺、祖承苍和祖承夫。
三个百战老武夫,就听不下去了,猛的拔出钢刀,遥指中间的两个访客,放声怒吼:
“放肆”
“大胆”
“滚犊子”
“找死的玩意”
“深更半夜,装神弄鬼”
“宁海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的狗头”
、、、
是啊,主辱臣死,何况他们还是义子啊。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啊,上门来的访客,如此的狂妄,胆大包天啊。
直接叫祖永烈的名字,简直是不怕死的存在。
那就没话说了,直接亮刀子吧,等义父一声令下,直接冲上去砍了。
可惜,他们四个义子大将,这一次都失算了。
坐在主位上的祖永烈,听完以后,却是一点都没有生气,更是没有发飙。
眉头紧皱,都快拧成了一股绳,望着前面的访客,抬起大铁手,当机立断的制止道:
“慢”
“休得放肆”
吼完以后,眉头陷得更深的,甚至是摸了摸脑门,一脸的纠结当中。
没错的,眼前的陌生老人,身形和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啊。
很明显,这个故人,可能是真的辽东人,还是认识熟悉的辽东老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