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中华元年,三月初五,亥时五刻,深夜时分。
大江南,苏州府,治所吴江县,四面环水,江南战略重镇。
城北有一个满城,也可以叫苏州内城。
是满清的宁海将军祖永烈,为了方便驻扎军队和家属,在城内重新圈占的小城区。
圈地非常大,从城东的娄门,沿着西北街,一直划到桃花坞的宝城桥头。
周长14里,面积达到3千亩(2平方公里),侵占了一小半的北城,才能住得下几万人。
当然了,也不能叫满城,里面没有真正的女真人。
整个内城,都是正宗汉人,祖永烈的军队,5千汉军正黄旗,工匠、家属和家奴。
祖永烈,苏州城的第一人,其将军府,自然是最豪华的地段,胜甲吴下的苏州拙政园。
去年,年中的时候。
海寇巨盗,明贼子余孽,伪延平王郑成功,带着十几万大军,北伐大江南,海内震动。
庆幸的事情,这个逆贼海盗,骄狂自大,目无余子,昏聩至极,最后惨败而退,滚回了厦门老巢。
这一战,江南的清军,确实是侥幸赢了,却是把紫禁城的满清大佬,吓个半死。
可以预计,一旦丢了南直隶,后面的江浙,湖广,长江以南所有的地盘,肯定也保不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正的半壁江山啊,占据天下一半的丁口和赋税,满清丢不起。
于是,很自然的,满清的四大辅臣,开始发大军南下,增援大江南,加强各个重镇的防守。
这个苏州城,就是如此,以前仅有几千绿营兵。
现在不一样了,镇将祖永烈,麾下的5千汉军正黄旗,是满清上三旗的精锐之师。
可以说,整个大江南,满清的防守方向,都瞄准了外海,担心郑氏再次北伐,窥视南京城。
此时此刻,宅邸后院,偌大的客厅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四旬,威武雄壮的老武夫。
外披锦衣,内套软甲,膀大腰圆,挺直腰杆子,犹如一座小铁塔似的。
眯着的小眼睛,精光闪闪,严峻冷酷的黑脸,很自然的,就散发着老杀胚的凛冽杀气。
没错,这就是苏州满城的主人,满清王朝的一等子,宁海将军祖永烈。
此时此刻,已经是深夜了,桌子上的茶水,也都换了好几茬。
这个老武夫杀胚,还是一动不动,眯着的小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客厅正门。
他的身后,则是站着四个人。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子,是他的幕僚李成益。
三个较为年轻的武将,一个个身披战甲,腰挎大砍刀,庄重严肃。
他们分别是中军参领祖承旺,佐领祖承苍和祖承夫,也都是祖永烈的养子。
没错的,来自祖家的祖永烈,还是继承了祖大寿,祖可法的优良传统,喜好收养子。
今天晚上,一等子祖永烈,摆出这个龙门阵,就是在等人,等一个辽东故友上门。
世道纷乱,战乱不止,尤其是在大江南,长江以南,去年打仗太多,死人不少。
他们这些北方来的,曾经的辽东将门,来到了大江南,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了。
更何况,出身辽东的祖永烈,竟然在大江南,收到辽东故友的拜帖,本就不是一件平常事。
且来访的人,又是特意点明了,是深夜造访,极度异常诡异啊。
小心无大错,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厮杀半辈子的老武夫,为了以防万一,锦袍里面,都套了软甲皮甲。
“哗哗哗、、”
“蹬蹬蹬、、”
等了一会时间,前堂方向,终于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声。
又是一个心腹养子,参领祖承勇,身披战甲,腰挎大砍刀。
脸色凝重,急色匆匆的走进来,对着主位上的宁海将军,单膝跪地,小声禀报:
“义父”
“将军”
“有人上门了”
说完后,这个心腹养子,还忍不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太诡异了,深更半夜,他站在外面,等了那么长时间,等的跳脚着急啊。
“哦?”
主位上的老武夫,老杀胚祖永烈,看到义子的表情,眉头一挑。
随即把手中的大茶缸,放回桌子上,眼眸聚光,哦的一声,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几个人?”
“来人是谁?可曾看清楚?”
“都是什么打扮?后面有没有尾巴?”
深更半夜,上门求见,见不得人呐,这是常识问题。
小心谨慎,他这个苏州满城将军,也不得不多留点心眼。
即便是一方镇将,这个苏州城,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去年,几场大战,满清嫡系伤亡过大,反贼叛将一大堆。
鞑子中央朝廷,肯定会提防军中的汉将,尤其有资历,有威望的老将。
看到一脸严肃的祖永烈,跪在地上的祖承勇,也不敢怠慢停顿,连忙抱拳回道:
“回禀义父”
“就两个人”
“一个年纪大点,一个是年轻人”
“都是身形魁梧,脚步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但,头戴斗笠,黑衣黑袍,黑灯瞎火的,什么都认不出来”
“至于周边的街道巷子,末将已安排人巡视,有问题的话,他们会动手清理”
说到这里,祖承勇又恢复了自信,对着自己的义父,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告诉祖永烈,派出去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如果外面有问题,这些老卒子,就会动手砍人,永除后患。
没错的,别看这些武将,都是祖永烈的义子。
但年纪也都不小了,30岁左右,仅仅比祖永烈小10岁而已。
这帮人,从辽东杀到江南,都是军中老武夫,常年刀口舔血。
来访的两个人,太熟悉了,从身形步伐,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个武夫出身。
“义父”
就在这时,站在身后,中军佐领祖承旺,也站出来了。
抱拳行礼,小声谨慎的提议道:
“黑灯瞎火”
“来历不明”
“当谨慎小心为上”
“要不,让末将出去一趟,把他们赶出满城,眼不见为净”
“深更半夜,万一被有心人看见,说不清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杀胚祖承旺,也是担心不已啊。
辽东将门,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利益团体,抱团取暖。
他们这帮老杀胚,之所以能从辽东苦寒之地,来到大江南,享受江南女子的温柔乡。
归根结底,还是抱团以前的祖氏家族,满清鞑子,即是忌惮,也不得不重用。
现在的苏州城,都是他们说了算,要钱有钱,要势力有势力,不要太爽了。
何必为了两个来历不明的辽东旧人,担惊受怕,甚至是被人发现,背后捅刀子。
没错的,祖永烈手上的5千兵马,成份也是比较复杂的。
满清鞑子,族人太少,嫡系更少,更是懂的军队制衡之道。
等了几个呼吸,发现祖永烈的表情,还是阴晴不定,犹豫不决的样子。
中军佐领祖承旺,脸色更急了,继续低声劝道:
“义父”
“莫要犹豫啊”
“府门口的两个人,来路不明”
“深更半夜,遮头盖脸,见不得人”
“说句不好听的,是不是辽东人,还是两说”
没错的,他是中军佐领,手上有300亲兵,是心腹中的核心大将。
他们这帮人,待在京城十几年,等同于被圈禁了十几年。
如今,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来了,成为了一方镇将,变为了地方霸主。
所以说,只要不是脑残,不是脑子锈掉了,肯定不想回到过去。
“嗯”
听了一会,看着眼前的两个义子,一脸的紧张。
老狐狸武夫祖永烈,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仅仅嗯的一声,安慰似的说道:
“承勇”
“承旺”
“你们说的,有道理”
大家都是老杀胚,在一起十几二十年,早就知根知底了。
一句话,到手的权势,他们并不想丢掉,一丁点的风险,都不想再尝试了。
说句不好听的,整个大江南,真正的女真人,才几个啊。
剩下的都是汉军旗,绿营兵,没权没势的衙役皂班。
而他们不一样啊,来自辽东的将门,入关之前,就投了满清,是汉军旗里面的上等人。
沉思了一会,老辣的祖永烈,还是扭过头,看向身后的老幕僚。
拱了拱手,脸色严肃,表情凝重的问道:
“李先生”
“你怎么看?”
没错的,这些个辽东将门,走到哪里,都不忘带上自己的幕僚谋士。
幕僚李成益,今年56岁,两鬓斑白的老头子一个。
他可不简单啊,是以前祖可法的幕僚,一直追随他们父子几十年。
同时,这个李成益,家世也非常不错,出身山西安邑李氏。
其父亲是李贞佐,是崇祯朝的兵备道,对祖氏父子有旧恩,死于闯贼李自成手里。
同时,这个李氏,在江南也置办了不少产业,苏州城内就有不少。
去年,祖永烈圈地占城,也是特意绕开李氏的产业,以示对李氏的尊重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