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招娣的突然出现,让徐恩远再次陷入第一次遇到她时的恐慌。
他才发现世界是那么小,像是老天爷不想让他得这富贵,把徐招娣派过来破坏他如今的一切。
他们家在徐家村还算有些钱财,所以他爹妈买得起一个童养媳照顾着他,等他长大了些,他爹娘也送他去读书,他也成了徐家村里唯一读过书的人。
读了些书,这心里就生了傲气,眼里是天,看不起的是地。
但没想到,他爹娘忽然都病死了,只剩下徐招娣能继续照顾他。
徐招娣对能识字算术的徐恩远非常崇拜,家里的田地她来照顾,她来供徐恩远继续读书。
徐恩远仗着自己有些才学便觉得自己到外面的世界一定能讨到好生活,但现实却狠狠打击了他。
自以为才高八斗的他,入了那些繁华地,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连个讼师都没资格做。
没有旷世之才,却恃才傲物。
脏活累活看不上,工钱太少看不上,都觉得折损了他这才子的身份。
徐恩远真的是差点饿死在河西府。
但没想到,机缘就这么落下。
那日他因为饿了太久晕倒在了河西府松家仓库的门口。
库管人善,赶紧将他扶入,喂水喂饭。
他感谢之余发现库管苦于算账,他为了报恩,愿意帮库管盘账。
这一盘,库管发现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账房先生,于是,又将他引荐给了当时的松老庄主。
如此一来,徐恩远抓住了机遇,进入了松家茶庄。
那时,因为他是穷乡僻壤来的,带着一种山里人的诚恳,而且精通珠算,松老庄主也是非常欣赏他。
他还得知徐恩远好学,想要考取秀才,他更是欣赏,认为徐恩远不仅为人真诚守信,还非常进取,便从此让徐恩远做了松家茶山的管事。
徐恩穿上管事的衣服后,还非常地帅气,还真有了才子的翩翩风度。
松老庄主也一直在观察徐恩远,他发现徐恩远并非只是嘴上说要考秀才的夸夸其谈之辈,而是真的时时手执书卷认真苦读。
但是徐恩远在山庄的事,也从不懈怠,尽心尽责。
于是,松老庄主总是看见他在巡山时读书,在吃饭时读书,在旁人休息时读书,他越来越欣赏徐恩远,终于决定将自己的爱女嫁给徐恩远。
只是他不知,他的爱女,早就听说茶山来了个年轻帅气的管事,做事认真又积极上进。
所以,松家大小姐早已偷偷看过那位茶山姑娘口中的俊美郎君。
在松老庄主的有心安排中,徐恩远与这位茶山千金,巧遇了……
商户千金,肤白若芙蓉,岂是山野村夫能比?
徐恩远在看到松家千金的第一眼,就已经认定,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博学多才的他……
大雨滂沱,日落西山,幽静山路,少有人来。
徐恩远远远站在雨中,看着远处被雨水冲刷到模糊的人影。
一想到他或许会因为徐招娣失去一切,恐慌就如此刻倾盆的大雨,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已经回不去了,他再也不想过以前的穷日子了。
现在,他已经成为松家茶庄新的茶庄,他还考中了秀才,他利用秀才这个身份顺利混入官道,再利用官权,开辟更多商路。
他未来可期,他不想再被一个童养媳拖回贫苦贱民的坑底!
他从来不在意徐招娣,他在意的,只是她腹中的孩子。
可是如今,这个孩子也影响到了他现在的一切!
留下徐招娣,留下孩子,他就有可能失去现在的一切!
但没了徐招娣,没了孩子,没关系的,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份,他以后还能娶妾,还能有更多的孩子!
他撑着伞走向了凉亭,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就是:不能回到过去!
徐招娣看见他,也很意外和激动。
他对她说,他来这里送货看见了她,他们得赶紧回去,再晚下山不易。
徐招娣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随他走出了凉亭。
无人的茶山后山,一把伞下,是只有他和她的世界。
他将伞全打在她的身上,说不能冻着她和孩子。
她感动地落泪,从不怀疑这个看着她后背的人,是想杀她。
当石头落下,血随着雨水流在了泥地上,他惊慌地用伞柄挖土。
突然,她醒了过来,满头是血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惊吓地大叫。
她却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带,带走孩子……”
他又怎会信,甩开她的手惊慌地在雨中给她挖坑。
然后,他将已经没有气息的她拖入深坑中,又开始慌忙地埋。
他用双臂将泥推入坑中,心慌地回头张望,雨水将泥水冲入坑中,渐渐也将她的脸淹没。
“哇——”忽然,一声婴啼在大雨中响起。
徐恩远震惊在了坑边。
徐招娣的衣裙下有什么在挥动。
徐恩远又慌忙跳入坑中,将那里的泥推开,从徐招娣的裤内挖出了,一个婴儿。
婴儿身上的羊水和血水被大雨瞬间冲刷干净,在大雨中发出凄厉的哭声。
可是那哭声也渐渐虚弱,徐恩远慌了,赶紧脱下衣服把宝宝包好,小心怀抱。
那一夜,松家迎来了一个女儿。
那一夜,那场雨掩盖了一场罪恶。
当徐恩远自白完毕时,无论是堂内还是堂外,都鸦雀无声。
林岚在公案前,也变得沉默。
我看向她,整个大堂,或许只有我知道她表面的平静下,掩盖了多么汹涌的风浪。
我看向松长青,打破此刻的沉寂:“松长青,我们并未找到你与徐招娣之死的直接证据,你一开始也坚持没有杀害徐招娣,为何此刻招认了?”
松长青招认后,神情却是变得轻松,也敢于看向案桌上的骸骨:“从回到山庄得知招娣的骸骨被挖出时,我便知道是老天爷来收债了,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内疚与痛苦之中,为了恕罪,我总将最好的给溪若,当我看着溪若生女,我便开始夜夜回到那个晚上,我该还债了……”
松长青坦然地向林岚下拜:“请大人处置。”
林岚坐在公案上,继续沉默着。
忽然,松老夫人站了起来,激动地到松长青面前,含泪打了下去:“你怎么能做那么畜生的事!你怎么可以!”
松老夫人拉扯着松长青哭了起来。
松鹤颜呆滞地站在那里,无声哭泣。
林岚拿起了惊堂木:“本官宣判!徐恩远对杀害徐招娣的事实供认不讳,签字画押,押入大牢,秋后……处斩!”
“啪!”林岚闭眸时,一滴泪,落在了她面前的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