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告在周三下午发出,上面虽然写着‘今天开始’四个字,但工人们下意识以为是从下周开始。
厂里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大部分工人都能体谅这点小失误,没准备这周就能吃上肉。
甚至没几个人以为每周都能吃上大肥肉片,只希望菜里有点肉末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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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当天,天空飘着小雪,厂里的路都被踩成黑泥。
财务办公室里,无论干部还是办事员都裹着棉衣,隔上十几分钟就摸一下怀里的汤婆子。
“今年这暖气怎么回事,手都要冻僵了,上面给咱们批的煤又少了?”杜宇哈了口气,直接把双手夹在腿里取暖。
“没少,但前天发通知了,办公区的暖气关小,让我们没事就去厂房里盯一下生产,那里暖气足......”
“这简直是乱来!”杜宇提高了音调,“我是个笔杆子,写材料的,去厂房干什么?”
同在办公室的几人点了点头,虽然没出声,心里却相当认可乱来这个说法。
毕竟坐办公室虽然不用下力气,但也不是吃白饭,补贴没有也就算了,凭什么待遇要比一线工人差。
办公室里,谈论赵成这位新厂长的声音持续了十几分钟。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谁觉得这新规矩不对?”
众人闻声直接起身,像被老师抓包的学生。
“郑厂长早!”
郑金定走到杜宇面前,笑了两声,把手里的橡胶暖水袋放到了桌上。
“厂里备好了暖水袋,这点困难克服一下,你是老同志了,要给年轻人做表率。”
中年干事尴尬的拿起暖水袋,满怀歉意道:“郑厂长你知道我这人嘴碎,刚才就是随口一说,厂里的命令我肯定认真执行。”
咽了口唾沫,杜宇弯了弯腰,低声道:“新厂长看起来雷厉风行,可千万别告诉他......”
“放心,我肯定不告诉他。”郑金定拍着杜宇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他刚才在门口听了有三分钟,就是他让我来发暖水袋的。”郑金定笑道。
杜宇干松了半口气,听了郑金定后半句话立马噎住,哆嗦着站起身。
“郑厂长,您......说笑的吧......”
郑金定眉头一皱,沉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以后说话的时候,记得身后有耳朵!”
见杜宇慌张的说不出话,郑金定笑了笑。
“别慌了,赵厂长没怪你。”
“真没怪我?”杜宇仔细回想,越想越害怕。
他刚才说的话没少夹枪带棒,真上纲上线追究起来,恐怕不是一份检查能搞定的。
周围几个人也纷纷低头,尽量降低着存在感,心中暗骂这新领导怎么有听墙根这个爱好。
郑金定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赵厂长是书生出身,气性大,觉得自己没做出成绩,不好对你们严加要求。”
杜宇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好......”
“好什么好!做好准备吧!”郑金定摇了摇头。
“等赵厂长把手头的事办好之后,如果你们拖了后腿,他指不定怎么整治你们”郑金定伸手指了指上边,示意赵成有人罩着。
说完,郑金定紧了紧衣服,转身离开办公室。
财务办公室一片死寂。
领导干部已经在做表率,他们就算心有不服也要跟上。
办公室里再也没人抱怨,只有算盘珠子的声音偶尔响起。
一上午悄然过去。
......
......
农机厂人少,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食堂,一套厨师班子轮着用,饭菜水平一致,工人都是就近吃饭。
临近午饭时间,相熟的职工三五成群往食堂跑。
“还不赶紧快点儿,通知上说了,今儿可是有肉的!”
“想什么呢!大前天才开的会,怎么可能两天就买到肉?而且后勤仓库这两天也没动静。”
“管这些做什么!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万一真能有肉呢。”
“不可能有万一......不过你说的对。”
两人结束聊天冲向食堂,管他有没有肉,早到的就是能吃口热的。
与此同时,先赶到的一群工人正看着食堂门口的黑板发呆。
“今日供应,白菜炖土豆,烧茄子,土豆红烧肉......我应该没看错吧?这黑板哪里来的?”
离黑板最近的青年看向自己的饭搭子,却发现对方把脸贴在窗户上,似乎是想透过雾气看清里面的动静。
“别愣着了,赶快排队!”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阵骚乱过后,几十双眼睛饿狼一般盯着那扇涂着绿漆的老旧木门。
“门开了!”
屋里的人刚打开一道缝,门外几十人立马冲了进去,一脸享受的开始呼吸空气中的甜香。
“这味道......真是红烧肉!”
食堂的打饭师傅对着众人挥舞了一下大勺,招呼道:“别傻站着了,一人三块肉一勺肉汁,准备好饭盒,人人有份!”
......
......
大食堂外头,赵成看着黑板上的字微微皱眉。
当了领导,说话都要谨慎。
前天在会议上,他提出要把所有消息落到纸面上,通知给工人,第二天厂里就整理了一批旧黑板和粉笔,专门用于写通知。
财务做账目公开,食堂做菜单和采购明细,甚至锅炉房用的煤都分好时间写在了黑板上。
这种一声令下全员协同的感觉很好。
但要是沉迷于这种感觉,恐怕就要大难临头。
赵成叹息一声,说道:“走,咱们一起去吃饭!”
郑金定和王怀先打头,剩下的都是中高层的领导,浩浩荡荡二十多人进了大食堂。
看着周围工人兴奋的模样,郑金定心中大喜。
“厂长,你尽管放心,后厨做菜一直是量大管饱,味道可能普通一些,但这年头能吃上肉就是好事。”
赵成点头,“多亏你有门路,不然两天时间弄到一百来斤肉,有钱票也未必能办到。”
“都是应该做的。”
郑金定笑了笑,他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到处托关系,总算是在周四弄到了一批猪肉。
还好,两天的辛苦没白费。
“别站着了,排队打饭!”
赵成晃了晃手里的空饭盒,排到了队伍最后,其余二十几人跟在后边。
没人觉得不妥,都是工人阶级,不存在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