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一瞬。
指节敲击座椅的声响格外清晰,目光扫过对面泛红的额头,喉结动了动,硬是把笑意压了回去。
“咳,没摔着......?”
“学长是在关心我为什么没摔伤吗?”
带着鼻音的反问直接顶了回来。
“怎么会。”
顾晟嘴角刚扬起就急忙抿平,却还是被捕捉到了那抹弧度。
霍提雅抿紧的唇线绷成一道倔强的弧,指尖无意识地揉着撞红的额角。
第二次了。
究竟从何时开始,关于他的变量计算总是出现偏差?
记忆里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学长,如今连影子都带着锋芒。
............
“朋友,是去厄德悉坎接活的吗?”
前排座椅间忽然探出一张脸,刀疤纵横,嗓音沙哑。
顾晟敲击座椅的手指微微一顿:“不是。”
刀疤脸眯了眯浑浊的眼睛,似乎有些意外。
“那地方现在有什么活可接?”
他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像是随口一问。
“厄德悉坎被三座城盯上了,都想咬一口肥肉。”
刀疤脸的目光扫过他衣摆下若隐若现的剑鞘,咧嘴一笑:“它现在到处撒钱求人救命。”
顾晟挑眉:“所以你赶着去送死?”
“富贵险中求嘛。”
刀疤脸耸耸肩,又瞥了眼他对面的座位:“还以为你也是同行,想搭个伴。”
顾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听他鬼扯。
分明是瞧见对面坐着个美人,才特意来刷存在感。
他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可惜,我这人不太会干活。”
刀疤脸碰了个软钉子,悻悻缩回座位,皮革嘎吱作响。
“学长可要看好我。”
霍提雅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不然......你就违约了。”
顾晟闭了闭眼,叹气。
“我就该给你买件大棉袄,从头裹到脚。”
——最好再捂住嘴。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这身不好看吗?”
霍提雅指尖勾了勾自己的衣领,往下一拽,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
“好看。”
顾晟面无表情地棒读,顺手从怀里摸出终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你知道厄德悉坎现在什么情况?”
他随口问。
“嗯。”
她收回动作,重新靠回座椅,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所以特意来这里......?”
顾晟垂眸浏览着终端上的资料,屏幕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也不算特意......”
霍提雅转头望向窗外:“碰巧而已。”
............
终端页面停留在厄德悉坎的城际地图上。
这里的城市分布密集,和内城完全不同——
没有广阔的缓冲地带,只有犬牙交错的边界线。
正因如此,城邦间的摩擦比祁明城和曙光城还要激烈。
小规模武装冲突几乎成了家常便饭。
直到三个月前。
西南边境的异常报告开始激增。
先是零星的目击记录,然后是成建制巡逻队的失联。
当第一只特殊个体出现在厄德悉坎的城墙上时,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开来。
最靠近边境的几座城市接连沦陷,资源运输线几近瘫痪。
“有点奇怪。”
顾晟的指尖突然停在终端屏幕上,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学长发现什么了?”
霍提雅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
“西南边境......”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不是应该有一只灾难个体在沉睡吗?”
记忆中的资料逐渐清晰。
西南边境临海,包括厄德悉坎在内的数十座城市都建立在边缘板块上。
而在板块最南部,有一座被称为“序列六”的巨型城市——
公司最后的杰作,如今只剩下一片被腐蚀的废墟。
三年前,那座城市坚持了整整三个月,最终还是被灾难个体完全吞噬。
新夜部门的最后一次外勤行动就是在那里。
他们用某种方式限制了那个怪物的发育速度,否则整个西南边境早已不复存在。
也正是那次,导致整个新夜部门再也不被允许直接到现场作业。
而现在......
“怪物活动突然加剧......”
顾晟抬头,有些无奈:“你挑这个时候带我来这里,真没有其他打算?”
“伤心。”
霍提雅托着腮,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在学长眼里,我就不能单纯只是想和你独处吗?”
“......”
顾晟盯着她看了两秒。
这女人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永远分不清哪句是玩笑哪句是真话。
“那你说说看。”
他忽然向前倾身:“到了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
“睡个好觉。”
她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
“就这?”
“不然?”
霍提雅突然用指尖挑着下巴:“难道学长想陪我一起?说起来,我们确实很像呢......都讨厌睡觉,都习惯熬夜......”
顾晟无语,不由得扶额:“能给句比较有说服力的话?”
“元齐霄在这边。”
她突然敛了笑意。
顾晟的动作顿住了。
行,这个理由确实有说服力。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窗外的旷野被夜色吞噬,只剩下列车昏黄的灯光在铁轨上投下摇晃的光晕。
远处的山影如同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而危险。
顾晟关掉了终端的屏幕,车厢内陷入更深的昏暗。
就在这时——
“咚!”
一声闷响从头顶炸开,整个车厢都跟着震颤。
还没等回声消散,第二声、第三声......
声响接踵而至,车顶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操!点子这么背?”
前排的疤脸男猛地蹿起来,后腰的短斧已经抄在手里。
原本死气沉沉的车厢瞬间活了——
七八个身影同时起身,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
有人咔嗒一声推开天窗卡扣,带着铁锈味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
“老规矩,按车厢分段!”
疤脸男吼着,第一个蹿上车顶。
其余人默契地分成两组,一组守住前后门,另一组跟着翻了上去。
车外很快传来金属交击的脆响和怪物特有的嘶嚎。
列车依旧平稳行驶,仿佛顶上那场厮杀不过是例行的清扫作业。
顾晟瞥了眼窗外——
月光下,几具扭曲的躯体正从车顶滚落。
前方铁轨旁的杂草丛里,隐约可见更多蠢动的黑影。
“合着列车这么久没停运,全靠乘客自己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