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曙光城出大事了。”
“嗯?”
“他们的地标‘天廊’被人炸了。”
“谁干的?”
“谁知道呢。”
城际轨道上,老式列车哐当作响。
老式列车在轨道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这种早该淘汰的车型在这条边境线上苟延残喘。
两个风尘仆仆的能力者蜷缩在角落,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和祁明城有关。”
“消息这么灵通?”
“前几天在哨站听几个逃出来的说起过。”
“那要我说也是曙光城活该。”
“这话怎么说?”
“那当然是——”
话音戛然而止。
说话者突然僵住,目光死死钉在斜对面。
同伴皱眉望去——
银发如雪。
窗边的女人静默如雕塑,银发垂落如凝固的月光。
侧脸线条锐利得能割伤人,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
她望着窗外,银色瞳孔倒映着飞掠而过的废墟,毫无波澜。
美得让人窒息,也冷得让人发寒。
一个路过的乘客失手摔碎杯子,水溅了一地却浑然不觉,只是呆望着她。
更诡异的是,竟无人注意到她对面的男人。
他懒散地靠着椅背,存在感稀薄得像是刻意抹去了自己的痕迹。
“这......”
先前说话的人喉结滚动,声音发干:“我没眼花吧......”
同伴猛地拽了他一把,眼神警告。
车厢里的空气莫名滞重起来。
银发女人微微侧首——
不是看向他们,而是转向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车厢。
两个能力者同时闭了嘴,后背渗出冷汗。
列车继续前行,碾过铁轨的声响单调沉闷。
窗外,荒芜的大地寂静无声。
银光与暗影相对而坐,沉默如谜。
————————
“有点远。”
顾晟站在锈迹斑斑的站牌下,盯着上面模糊不清的线路图,扯了扯嘴角。
霍提雅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她站在月台边缘,银发被风微微扬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调的光泽。
“学长。”
她回头,嘴角轻抬:“不是你说,答应好的事一定会做到的吗?”
顾晟嘴角抽了抽。
“你也没说要跑这来。”
轨道尽头传来老式列车沉闷的汽笛声。
这种需要燃烧固态燃料的旧时代产物,如今只在一种地方还能见到——
那些能量供给勉强维持在生存线以上的边境小城。
厄德悉坎。
站牌上的字母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这个拗口的名字。
听起来不像联盟的命名风格,事实上也确实不是——
这座城是外盟流亡者的聚居地,在第三次资源战争后被划入境内,成了地图上一个无关紧要的灰色标记。
霍提雅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
“车来了。”
顾晟盯着她背影看了两秒。
远处,列车头灯刺破雾气,像一把钝刀划开昏暗的天色。
............
车门滑开的瞬间,顾晟先一步跨了上去。
车厢里人不少,但出奇安静。
几个裹着旧斗篷的猎人蜷在角落擦拭武器,对面坐着个穿褪色制服的边境巡逻队员,正闭目养神。
空气中飘着劣质烟草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隐约的血腥气。
霍提雅跟在他身后,银发在昏暗的车灯下显得格外扎眼。
有人抬头瞥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在这种地方,对不该好奇的东西保持漠视是基本生存法则。
“坐哪?”
顾晟扫了眼车厢。
“都可以,反正都是到终点站。”
他们挑了后排两个空位。
座椅表面的合成皮革已经开裂,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
顾晟坐下时,金属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列车突然晃动了一下,缓缓启动。
窗外,站台的灯光在雾气中晕开,像被水浸湿的墨迹。
角落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有人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顾晟注意到车厢连接处的墙壁上留着几道新鲜的爪痕——
不是怪物,是人类指甲的刮痕,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碎屑。
霍提雅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废墟,银眸里映出支离破碎的天光。
............
“学长,你有多久没回老家了?”
霍提雅的声音混在列车颠簸的噪音里。
顾晟从窗外荒芜的景色收回视线。
“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
她低头整理袖口,发丝垂落遮住侧脸。
“家还在的时候......”
顾晟往后一靠,旧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忘了。”
“应该是九年。”
几乎没犹豫的回应让他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我第一次见到学长的时候。”
霍提雅转过脸,银眸映着浮光:“你刚成年。”
顾晟嘴角一抽:“......你知道,还问?”
车厢顶灯突然闪烁,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只是想确认。”
她交叠的双手在膝头微微收紧:“学长忘记的事情具体停在哪个节点。”
金属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声响填补了突然的沉默。
顾晟偏过头,后颈线条在衣领处绷紧。
玻璃上的倒影随着晃动,像浸在冷水里的墨迹。
“学长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
记忆里可能存在的空白,对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裂隙——
无论那里曾经封存着什么,都与现在的他毫无干系。
霍提雅的指尖划过座椅扶手的裂口。
“看来学长记忆里的那段时光,过得不是很愉快呢。”
她说的没错。
何止不愉快。
那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错误。
“我对校园生活没有留恋。”
顾晟的声音像淬了冰:“不管记忆有没有偏差,都没关系。”
关于记忆这件事——
也许在毕业那年,或是某个特定的时刻。
公司一定对每个人都动了手脚。
不是大脑,就是身体。
总之,在那个节点上,遗忘什么都不足为奇。
公司需要的只是能正常运转的机器。
仅此而已。
霍提雅忽然倾身向前,银发扫过他的袖口。
“学长。”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耳畔——
“如果你真的对记忆无所谓,又为什么这么在意我?”
顾晟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无奈地转头,对上那双银色的眸子。
好吧,不管承不承认。
在这个女人面前,所有的伪装都像阳光下的薄冰。
他确实很在意那个梦。
也很在意霍提雅若即若离的态度。
但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不然这段时间的相处......
“要是还喊我学长......”
顾晟叹了口气:“就给我留点个人隐私吧。”
对于关心自己的人,他一向无法真正冷漠以对——
哪怕这份关心,可能只是记忆碎片中的幻影。
霍提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但她还未来得及退回座位——
列车突然剧烈颠簸。
久违的一丝惊慌终于浮现在她眼中。
顾晟看着她不受控制地向自己倒来。
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
然后。
轻巧地。
侧身避开。
“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