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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临深回来时,冯千夏早就趁着他们还没上楼的间隙,匆匆顺着楼梯间往楼下跑去。
跑到楼下后,她看着电梯上一点点往上升的数字,斜倚在墙上,捂着胸口不断喘气。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紧攥着手心里的密封袋,转身回了自己家。
大门才将将打开,冯千夏刚踏入屋里,入眼就看到冯道长已经站在客厅等着自己。
冯千夏抿了抿唇,低声喊了声“爸”,便将手里的两只密封袋放到桌上,低头道:
“爸,我把绍临深那家伙的头发和指甲屑带回来。”
说到这话时,冯千夏既有任务完成后的如释重负,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隐忧。
她看着此时转过身,正弯腰将袋子收入口袋里的冯道长,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疑惑道:
“爸,我们只要再等几天,等到绍家那几个人换魂完成,我们的计划不就能成功了吗?
为什么现在还要多此一举,自己提前动手。”
而且,还是冯道长自己亲口说的,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若直接对气运浑厚的人下手,便会收到严重反噬。
冯道长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也只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冷声道:
“绍家那群老鬼可是夺人肉身的老手,你觉得我们躲过他监视的几率能有多大?
与其等着他找出我们的踪迹,还不如我们父女俩先下手为强。”
话音刚落,冯道长便开口吩咐道:
“你这两天就找个机会,将那小子引出来,让他与那老鬼分开,为父要亲自开坛做法。”
他说这话时,面上都带出一抹阴森狠辣之态。
冯千夏闻言,脸上却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要是我们直接动手,怕是会引起气运反噬。先前绍文辉和绍博言父子俩,不就是因为这个,没了性命么。”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对气运反噬一事心有余悸。
只可惜,如今的冯道长压根听不进旁人的劝告,闻言,他只紧了紧拳头,缓缓开口:
“事急从权,现在我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罢,他抬手往饭桌那边一指,低声道:
“我煮了点面,赶紧去吃,待会儿就要坨了。”
冯千夏一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她爸竟然还会关心自己有没有饭吃。
不知怎的,冯千夏喉咙突然有些发堵。
尤记得,在儿时她爸还会照顾她几分,那时候因为她爸的道行不够,经常因为坑蒙拐骗被人找上门闹事。
这也导致他们父女俩经常搬家,可就算那会儿再困难,她爸也没有短了自己的吃穿用度。
反倒是自冯千夏上初中后,她爸不知从哪里弄来半本残卷开始修炼,打那以后,她爸的性格就越发阴翳暴戾。
不仅时常冲冯千夏非打即骂,有时还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若不是对方偶尔会往卡里打大笔钱,冯千夏都以为他失踪了。
而也就是从那时起,
冯千夏跟着她爸学了一招半式,凭借着这份本事,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还顺利考上了一所重点学校。
后来在大学里,冯千夏就遇见了绍临深。
她发现这个人每隔三两天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上到言谈举止,下到穿衣风格,都与先前大相径庭。
那时,冯千夏只觉得这人新奇有趣,便主动靠近对方。
没成想这人看着沉默寡言,却是个腼腆害羞的大男生,逗一逗能脸红大半天。就是可惜性子忽冷忽热的,时而腼腆热情,时而冷漠高傲。
态度冷漠时,那人看她的目光就跟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反而越发挑起了冯千夏的好胜心。
费了整整三个月时间,她才把那小子勾到手,两人正式成为男女朋友。
也是那时候,冯千夏才总算发现这人的不对劲。
原来,那绍临深并不是得了什么精神分裂,导致性格时常南辕北辙,而是一体双魂。
得知这个大发现,冯千夏本想把人骗回家,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新玩具,没想到,他们确定关系第二天,其中一个灵魂却主动找上门同她摊牌。
甚至开出一百万的高价,要她配合自己,占据身体的主控制权,其中包括在饮食中下 药,送的礼物中动手脚,以及请道士施法在家供小鬼,镇压原身灵魂。
做法请鬼,这不就是他们家的强项么,有这种挣钱的好事,冯千夏当晚就把事情跟她爸说了一遍,让绍家花了三百万从他们手里请回去一尊“神像”。
也是因着这件事,让她爸见到绍临深。
只一眼,她爸修炼出的那双鬼眼,就被浑身浓郁的气运和功德之光,刺激的双目失明了大半月,连带对那人的恶意都生出心魔,困扰两三月才好。
这也是冯道长不敢直接露面出手的原因,越是修行中人越是被因果裹挟,寻常人类灵魂虚弱杀了大不了泯灭灵魂,让其下告无门,
可绍临深不同,他气运和功德加身,若是贸然动手,难免被天道关注,因此才不得不防。
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她总觉得父亲近来做事越发急躁,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
吃完面,她本想起身去找父亲好好聊一聊,劝他要不要先避开一段时间,毕竟这种随时在刀尖起舞的情况,实在太过冒险。
不料,她才刚吃完面,起身的瞬间,眼前突然一黑,脑袋昏昏沉沉起来。
随即,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撑在桌面的手不慎扫落桌上的碗筷,“啪”的一声脆响,陶碗在瓷砖上裂成了两半。
冯千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依旧站在不远处的冯道长,有些发麻的嘴唇嗫嚅几下:
“为什么”三个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整个人便直直地晕倒在了原地 。
等到冯千夏从昏迷中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空旷的房间内。
屋里除了墙根底下点燃的白蜡烛,就是天花板上那一排排倒吊着的骷髅头,正散发着幽幽绿光,引得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面对这种场景,冯千夏险些被吓得惊叫出声,就在她挪动身体时,这才察觉身上的不对劲。
她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浑身衣物都被剥光,身上用鲜血画满各种阴毒的符文,而四肢更是被一根根棺材钉凿进地面。
那偌大的伤口此刻血流不止,伤口周围早已经被血液洇出一滩血洼。
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冯千夏就要哀嚎出声,却不想她的嘴巴早就提前被人用符纸封住,这会儿就是想喊都喊不出声来。
“唔唔……”
冯千夏不甘地扭动身体,试图从地上挣脱开,可除了将伤口撕裂得更大以外,再没半点作用。
一道熟悉的身影隐隐在冯千夏脑海中浮现,但却被她瞬间打散,有些逃避似的晃了晃脑袋,睁着眼睛努力朝四周望去。
就在这时,一块沾着血渍的寿衣被人从黑暗中扔了过来,勉强遮掩住冯千夏裸露在外面春光。
她浑身一震,立马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入眼却看到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冯道长正坐在一个蒲团上手中掐诀,低声念咒。
噩梦成真,冯千夏登时目眦欲裂,喉咙中不断发出古怪的嚎叫,纵然四肢被钉在地上不得动弹,她也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疯狂挣扎起来。
不过一会儿时间,原本钉在她身上的棺材钉倒真出现几分松动。
这一动静,倒是让本还在念咒施法的冯道长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向冯千夏,开口就是呵斥道:
“我养育了你二十多年,不过是让你替为父承担些许业力,又不是要了你的性命,又何必做那些扭捏姿态。”
冯千夏听着对方理所当然的语气,僵着身体,眼角泪珠一颗颗滚落。
冯道长见状只眼神飘忽一瞬,转而又重新硬下心肠,冷声道:
“只要今日让我夺了姓绍那小子的气运和功德,以后修行之路必然一片坦途,到那时,你作为我唯一的女儿,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怕你现在这具身体真变得残缺不全,大不了爸再给你找一具更年轻漂亮的身体替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