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他的声音轻缓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压，却意外柔和。
“朕带你来，是让你同朕一起消磨片刻，不必拘礼，莫要连话都不敢出口了。”
浣碧心头一颤，抬起脸时眼中湿润微闪，黛眉微蹙却紧紧收敛起一切过多的情绪，恭顺地应了一声：“谢皇上。”
她俯身起身，垂眼抿唇伺在一旁，不吭一声。明媚的烛火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投下柔光，那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让人一瞬竟觉她脆弱如春枝新叶。
胤禛心下微动，移步走近她近前。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对上那对带着诚惶诚恐的眼眸。
那目光湿漉漉的，像小鹿被捉住般惊颤，却含着一丝倔强和隐忍之意。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知这般美人心性绝非寻常。
“怎么？”他低低地问，声线中竟带了些戏谑的意味。
“朕就这么可怕，连让你看一眼都不敢么？”
浣碧一哆嗦，抿唇轻轻摇头，低声说道：“皇上何来此言，奴婢不敢僭越，只是怕......怕惹皇上不喜，因此方才惶恐拘谨。”
胤禛凝神看她片刻，指腹在她如玉似雪的下颌轻抚，目光深邃：“你倒是机灵，知道如何说话讨朕的心。”
浣碧闻言微微一怔，急忙垂眸，道：“皇上明鉴，奴婢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若皇上能怜惜奴婢一二，已是奴婢莫大的恩典。”
这一句柔顺的低语入耳，胤禛却感到心弦被轻轻拨动一般。
他松开手，收回目光，取下窗边的紫檀木椅坐下，低头摩挲了下扶手，唇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既然如此，那你可愿留在朕身边更多些时间？”
浣碧心头一震，这话分明藏着不明的深意，她低头跪下，盈盈道：“奴婢愿意，只要皇上不嫌奴婢拙笨，奴婢定当竭心侍奉——”
然而，她话未说完，便被胤禛打断，他斜睨她，微微失笑：“罢了，嘴巴倒是极会说。”
他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回几案：“不过，朕也不爱这样虚礼套话。浣碧，朕看中你的，并非你的身份、聪慧，亦或是这些话——”
他眸光骤然一沉，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的探究，却又多了一抹柔意：“是你骨子里的倔强，那份独一无二的韧性，懂么？”
胤禛微微移开视线，心里升腾起一丝隐隐的不自在，像是被什么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心绪的波动，多少缘于面前女子的容貌，那娇弱却伶俐的模样让人无法忽视。他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暗自责备自己——他终究是见色起意了。
胤禛批阅着奏折，时而皱眉，时而舒展，龙案上堆叠的奏章仿佛小山一般，彰显着帝王的日理万机。浣碧垂手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敢偶尔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胤禛。
绣鞋下的双脚早已麻木，但她不敢挪动半分，只得偷偷踮起脚尖，试图缓解一下酸胀。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胤禛的眼睛。
他放下朱笔，抬眸看了浣碧一眼，见她秀眉微蹙，粉唇紧抿，一副强忍不适的模样，心中不禁好笑。
“脚麻了？”他问，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浣碧身子一颤，连忙跪下：“奴婢不敢。”
“起来吧。”胤禛淡淡道：“朕又不是老虎，何必如此战战兢兢。”
浣碧这才起身，却不敢直视圣颜。
胤禛见她如此拘谨，心中那丝逗弄之意更浓。“朕记得，你从前在嬛嬛身边时，可不是这般模样。”
浣碧心头一跳，皇上这是在试探她吗？她斟酌着开口：“如今蒙皇上恩典，自然要更加谨慎。”
“谨慎？”胤禛轻笑一声。“朕看你，倒像是害怕。”
浣碧咬了咬唇，不敢反驳。她确实害怕，害怕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害怕后宫的明枪暗箭，更害怕皇上对她只是一时兴起。
胤禛叹了口气，不再为难她，指了指龙案一角的砚台：“过来替朕磨墨。”
浣碧低眉顺眼地走过去，拿起墨条，轻柔细致地研磨起来。黑色的墨汁在砚台中缓缓晕开，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幽深难测。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浣碧的心上。
她偷偷抬眼，打量着胤禛。他正专注地批阅奏折，剑眉微蹙，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帝王的威严。
可浣碧却觉得，此刻的他，似乎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丝疲惫，让浣碧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愫。她想起甄嬛曾说过，皇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心孤独，无人能懂。
浣碧磨墨的动作更加轻柔，生怕惊扰了胤禛。她想起自己卑微的出身，想起在甄嬛身边小心翼翼的那些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胤禛批阅完几份奏折，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他瞥见浣碧正低着头，认真地磨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格外温顺可人。
胤禛看着浣碧专注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都这么久了，手不酸吗？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又觉得自己竟会为了这样的小事分神，有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浣碧听见那笑声，手中的墨条险些一滑，稍稍抬眼瞄了过去。只见胤禛靠在椅背上，长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纵使眉目间带着些倦意，但不经意流露出的从容威仪，依旧让人心神俱震。
不知怎的，浣碧的心头莫名一紧，手指微微颤抖，墨条险些在砚台中磕出声音。
胤禛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瞥了她一眼，唇边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墨不是这么磨的，笨成这样，你以前是怎么侍候嬛嬛的？”
这话一出，浣碧手中动作一顿，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来。皇上是在责怪她吗？还是仅仅一句戏言？
胤禛眼角扫到浣碧那僵硬的模样，心头掠过一丝无奈与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