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素闻言,并未因高要的肯定而沾沾自喜,或是改变初衷,反而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声音轻柔却异常清晰:“王上莫要再取笑妾身了。彼时是妾身不自知,懵懂莽撞,见姐姐处理事务举重若轻,便觉着别人做得,我为何做不得?存了几分不服气的攀比之心。”
吕雉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历经实践后的沉淀,“然而,随着接触日深,妾身才渐渐窥得门径后的艰辛。许多事情,姐姐或许只需付出一分心力,便能梳理得井井有条,换做妾身,却往往要耗费三分力气,方能勉强达到类似的效果。其间差距,岂是毫厘?”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望向高要,继续道:“这份差距,已然足够说明问题。若王上有任何差遣,需要妾身出力之处,妾身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但若论及统御六宫,协调各方,恩威并施,使上下归心……妾身扪心自问,确实没有这份玲珑心窍与雷霆手段。妾身所能守住的,不过是一颗对王上的忠心,以及一份不做逾越之事的本分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诚恳至极,毫无矫揉造作之态。高要听在耳中,不禁缓缓点头,心中暗叹:果然啊,时光与经历最能磨砺一个人。眼前的吕素,再不是当年那个被他强行留在身边,浑身是刺,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倔强与不屈的少女了。那时的她,如同山野间未经驯化的幼兽,即便被剥夺了自由,骨子里仍有一股豁出一切也不肯轻易低头的烈性。
而如今,她学会了审视自身,懂得了权衡利弊,知道了何谓进退,何谓深浅。这种成长,并非棱角被磨平的圆滑,而是一种内敛的、基于现实认知的智慧。
高要心中感慨,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追忆与调侃:“你啊……”他轻轻摇头,“有时孤倒觉得,你还是像从前那般样子更好一些。那般鲜活,那般不管不顾。你不觉得,如今云娜那丫头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跟你当初刚刚被孤带在身边时,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么?”
“啊……这……”
高要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吕素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她猝不及防,白皙的脸颊“唰”地一下染上了浓艳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那段初时的岁月,于她而言,是羞窘、是抗拒、是无可奈何的屈从。她曾将高要视若仇寇,即便身子早已被他占有,心中那份不甘与怨怼也曾盘桓许久。所谓的低头,更多是源于对他那近乎不知疲倦的折腾的惧怕与身体的诚实话。
如今旧事重提,还是以这种带着几分狎昵意味的、仿佛在回忆孩童顽皮时的口吻说出,这岂不是在暗示……王上反而更偏爱那个时候不懂事、不驯服的自己么?这个认知让她心慌意乱,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看着吕素羞赧无措的模样,高要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破她那一板一眼的沉稳外壳,露出内里更真实的情緖。他收敛了几分戏谑,语气变得温和而认真:“孤并非说你现在不好。只是,孤更喜见你活得有些活力,有些属于自己的脾气与色彩,而非一味地追求老成持重,将一切都压抑在心。你如今这般模样,虽让孤省心,看着却并不让孤觉得开怀。”
他顿了顿,举了例子:“你多学学娜塔莎她们。即便孤去的次数不多,她们也总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或是钻研些新奇玩意儿,或是聚在一起歌舞嬉戏,活得恣意畅快。这深宫寂寥,若自己再不寻些乐趣,岂不是要将人闷坏了?孤希望你能如此,明白么?”
高要这番话,确是发自肺腑。作为一个灵魂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他骨子里非常厌恶传统后宫那种死气沉沉、刻板压抑的氛围。当一切喧嚣落定,他需要放松之时,若放眼望去,尽是规行矩步、低眉顺眼、连欢笑都带着尺度的面孔,连空气都凝滞得如同死水,他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与疏离。
那种感觉,就仿佛周遭的一切,包括这些依附于他的女人,都只是虚幻的背景板,随时都可能如烟云般消散,让他抓不住一丝真实的热闹与温暖。
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他早年间便“发明”了麻将、扑克,教导她们“斗地主”等玩法,不仅是为了消磨时光,更是为了在这重重宫阙中,强行注入一些鲜活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同时,他也将现代健身塑形的理念带了进来,亲自编创或是指导她们练习一些能强身健体、塑造线条的动作,要求她们每日坚持。
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持健康的体魄,延缓衰老的进程,更是为了让她们能始终拥有挺拔优美的身姿,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在他看来,健康的身体和活跃的精神,才是对抗深宫寂寞、保持个人魅力的根本。
吕素静静地听着,将高要话语中的关切与期望一字一句地听进了心里。最初的羞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暖的触动和了悟。她再次深深一福,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一丝豁然开朗:“喏!王上的话,妾身谨记于心。日后……妾身知道该如何做了。”
高要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听懂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明白就好。起来吧,陪孤去园子里走走,看看你近日照料的那些花儿,开得如何了。”
吕素依言起身,跟在半步之后,随着高要向殿外走去。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在她依旧带着淡淡红晕的脸上跳跃,那低垂的眼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夏末的庭院,暑气未完全消退,但已有几缕微风带着凉意,拂过精心修剪的花木,带来些许草木的清新气息。汉白玉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两侧的宫灯已然点亮,在渐深的暮色中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