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过后,这遵化城便是一座废墟了。
遵化城外两里的缓坡上,女真大汗努尔哈赤望着眼前被重兵围困的城池,嘴角勾勒出一抹阴冷的笑容,其身旁的范文程和宁完我等正捧着一张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舆图,神情严肃的低语着。
区区一个遵化县城,是绝对不会让大汗和在场的诸位蒙古台吉满意的,眼下他们便需要做出抉择,在拿下遵化城之后,究竟是继续向西奔袭,还是调转兵峰,合围三屯营。
大汗所言甚是。
许是觉得胜券在握,科尔沁部的台吉奥巴和喀喇沁部的台吉苏布地纷纷点头应是,内喀尔喀部的台吉贝勒们也是狞笑着点头,将目光集中在人头攒动的城头上。
轰轰轰!
想象中的火炮声如约响起,但缓坡上的努尔哈赤和蒙古台吉们脸上却没有半点感情波动,反倒是有些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坚城,火炮,巨石滚木,还有那让人作呕的,都说他们大金勇士不善攻城,但官兵守城的手段翻来覆去其实也就那几样而已。
济尔哈朗,带着本汗麾下的五百亲卫,做好准备。
轰鸣的火炮声中,努尔哈赤挥手招来自己的,自从去年夏天,莽古尔泰在辽南被明国擒杀之后,他便有意开始扶持这个自幼被自己养于膝下的,甚至考虑让济尔哈朗兄终弟及,接任正蓝旗的旗主。
是,大汗!
闻听努尔哈赤点到自己的名字,身材魁梧且眉眼与二贝勒代善有三分相似的济尔哈朗便沉稳应是,作势便朝着缓坡下走去,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兴奋。
只不过未等他离开缓坡,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声,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大汗,城头的官兵们似乎出了状况..
这火炮的落点居然与昨日一模一样!
喀喇沁部的台吉苏布地最先发现了端倪,其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明国的火炮虽是威力惊人,但调整起来却十分笨重且射速有限,故此杀伤力最大的时候,便是前两轮炮击,但已经过去一夜,城头上的火炮落点居然还未发生改变?
不应该啊,昨日大军虽然未用尽全力,但官兵的应对表现也还算沉着冷静,为何过了一夜后便如此不堪?
难道是城中的守将志大才疏,疏忽了此事?
一念至此,苏布地便忍不住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努尔哈赤,这遵化县可是蓟镇的大本营,城中储存的粮草辎重不知凡几,若是能够将其捣毁攻破,至少今年的冬天,他便不用再为粮草而发愁了。
哈哈哈哈,将战场中火炮的落点尽收眼底,努尔哈赤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狰狞的狂笑:明国官员都是些酒囊饭袋,实在不足为虑!
今日过后,这遵化县便是我等的囊中之物了。
此话一出,缓坡上的气氛更加热切,在场的蒙古台吉和女真将校们皆是之人,自是能瞧出城头官兵昏招尽出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济尔哈朗,定了定心神,努尔哈赤重新招呼起自己的侄子:不用佯攻了,你亲自领着五千儿郎绕至南门,将军中的回回炮和云梯都带过去,半个时辰后便全力攻城。
诸位台吉,吩咐完自己的侄子后,努尔哈赤又将目光投向跃跃欲试的蒙古台吉:本汗亲自坐镇这东门,北门便交给尔等了。
还请大汗放心!
没有丝毫的犹豫,高居于战马之上的蒙古台吉们纷纷抱拳应是。
虽说笼罩在遵化县城头的薄雾早已散去,城池周围数里的林木都被砍伐一空,难以遮挡大军的动向,但他们兵力数倍于城中官兵,又何必遮遮掩掩。
三个方向同时攻城,且看城中的官兵如何应对!
不多时的功夫,浩浩荡荡的军阵中便分出了上万骑兵,分别往南北两个方向驶去。
...
...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愈发急促,但城外鞑子的攻势却不减分毫,闪烁着寒芒的流矢甚至透过了城头的盾牌,险些射中意气风发的遵化县令李廉仲。
快点开炮啊!
为何城外鞑子的攻势竟如此凶狠?
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叛军,李廉仲下意识退至角楼处,但仍是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希望有人能够解答他的这个迷惑。
城外的状况为何与昨日截然不同?
明明他也在第一时间下令开炮,为何却没有对城外鞑子造成半点困扰?
没有人顾得上回答李廉仲,血气早已上涌的官兵们各自为战,有人弯弓射箭,有人推动巨石滚木,还有那心急难耐的,一把将作势要再次射击的炮手拉开,朝着下方倾倒。
叛军都杀到城墙脚下了,继续浪费时间放炮还有何用?
砰砰砰!
一片喊杀声中,忠义卫和东胜卫的士卒们扣动了为数不多的火铳扳机,刺鼻的硝烟浓浓升起,使得城外呼啸而至的鞑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但近前观瞧,似乎城头上也传来了惨叫声。
在军中服役多年的老兵都知道,大明的火炮和火铳可不是什么靠谱的物件,也就是天子继位之后,大力整顿军器局,方才生产出了一批质量合格的火器,至于前些年的老古董,那完全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谁也不敢保证这火器会何时炸膛。
快放箭!
巨石滚木,砸下去!
一片混乱中,有将校的怒吼声响起,此时再指望火炮以及射速有限的火铳已经失去了意义。
咣咣咣!
沉重的巨石滚木呼啸而下,惹得城外传来一阵惊呼,但城头上官兵本就混乱的军阵却因此更加拥挤,不少用于加热的火盆也因此被打翻,令人作呕的恶臭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谁来告诉本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瘫坐在角楼的阶梯附近,遵化县令李廉仲面色惨白,像是被吓破了胆子般喃喃自语,为何那李忠就能指挥有方,从容退敌?为何这战事走向,跟自己想的截然不同?
这遵化是不是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