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部那间老会议室,茶水都凉透了,没人动一下。
郭诗瑶话讲完,桌上的那张手绘流程图晃了两下,像是被风吹了一口气似的,但没人去扶。
她扫了一圈,没等人反应,起身收了图纸,走得干脆利落。
刚走出门,张毅就迎上来了。
“郭部长,书记让我问你,直播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你要的那批群代表名单,我们这边还差两个名额。”
“名单我来补。”她低头拿出手机,说道:“通知市政大厅那边,把一楼大厅座椅区重新排,留出十五个群众代表位,边上要安个电子反馈器。”
“电子反馈不是锁了权限吗?”张毅皱眉。
“书记说了,直播上不去,咱就线下搞。”她说得干脆:“群众不在网上看,就让他们当面问。”
张毅点头:“行,我去协调。”
三天后,市政大厅临时清场,天还没亮,技术口的人已经在布线。
平台被锁,直播进不了主系统,书记干脆不直播了。
大屏幕不播画面了,改成实时滚动弹幕,把群众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打出来。
上午九点,群众陆续进场。
有人提着板凳,有人拎着小塑料袋,还有人带着娃。
组织部那边怕现场乱,调了五十多个干部在现场盯着。
第一个上场的,是政务大厅窗口办的副主任。
他人一上来话筒都没摸稳,底下第一个大爷就喊了:“你就是那个让我跑三趟的窗口是吧?”
副主任愣了三秒,才回道:“不是我,是我们那口的另一个科员……”
群众不买账,问道:“那你这副主任是干嘛的?是不是你管的?”
副主任脸上发红,张了张嘴,说:“是我失职,我愿意下周带人上门把手续补齐。”
话一出,底下就有人点头了。
张毅在后台盯着人流数据,实时统计表弹出来:认知反应率比上次线上直播高了17%。
到第三个干部上场时,群众提问越来越狠。
“你说去年治理了河道,那为啥我们家巷口还是水一大就淹?”
“你发的那个施工图,我小孙子看了都说是p的。”
“你说修了公厕,我家门口那两间锁到现在没开过。”
那个干部开始是硬撑着解释,后来也有点怂了,咬了咬牙,说:“行,今天下午我去现场,我们局全程直播修!”
掌声来了。
张毅在后台抿了口水,低声念了句:“真敢说。”
郭诗瑶站在另一侧,翻着平板上的现场弹幕,一条一条划过去。
“今天这个现场直播,比前几轮在系统里打分还要刺激。”
她边念边点头说道:“书记说得没错,群众能提问,就是制度落地。”
一轮下来,干部述职、群众提问、在线点评,三个环节一气呵成。
结束那天晚上,有个自媒体拍了视频发上网,标题就叫《松海书记干了件实事——让干部当面接受群众灵魂拷问》。
视频点赞十几万,评论底下一片。
“这个书记我服了!”
“我也想去我家那边提个问!”
“什么时候全国推广?”
第二天,市委宣传部后知后觉来问张毅:“书记这边要不要发个通稿,我们这边写好了,一稿两千字。”
张毅头都没抬:“不用。”
“那我们写稿子要不要统一口径?”
“写你们想写的,书记说了,这事不归宣传口控,归群众发声。”
省里没两天就收到风了。
省委办公厅组织口,系统内开会直接点名松海:“虽然存在直播权限限制,但反馈显示制度仍在推进,群众满意度上升,不建议继续限制传播通道。”
当天晚上,技术后台恢复,直播端口重新打开。
张毅把这消息第一时间报给了书记。
许剑锋只是说了一句:“很好,群众是帮我们开了这个口。”
张毅笑道:“书记,群众是咱制度最大的靠山。”
许剑锋没笑:“他们也是咱最大的镜子。”
第三天,省委电话打过来。
“书记,下周组织系统要开全国制度报告会,点名松海市!你带一个人,来现场讲松海经验。”
张毅正好在场,听完直接问道:“书记,您带谁?”
许剑锋看了他一眼:“郭诗瑶。”
“她?”张毅愣了下。
“她是这套制度的执行人。”许剑锋一锤定音:“我只是做总账的人,账本是她写出来的。”
张毅知道这事不小。
报告会是全国组织系统最高规格的制度会议,一年就一次,能被点名发言的,全是部级干部或者重点改革试点的书记。
郭诗瑶一个地市组织部长,能上去讲,简直就是顶配待遇。
许剑锋没跟她打招呼,第二天直接把人叫到办公室,直接说道:“下周跟我进京,讲讲我们这套制度。”
郭诗瑶皱眉:“书记,我……不是很合适吧?这不是您去讲更妥帖?”
许剑锋淡声:“制度是你执行的,你不上去讲,他们会觉得我做的这事只是想露脸。”
郭诗瑶还想说什么,许剑锋一摆手:“准备材料,时间不多,就这么定了。”
进京那天,凌晨六点的航班,没人知道他们俩要去干嘛。
张毅送到机场,嘴里还嘟囔:“书记真能干,人也真敢用。”
飞机落地,直奔主会场。
整个报告会一共三天,郭诗瑶的发言排在第二天下午。
台下坐着的,全是全国组织部长系统的骨干。
她没稿子,也没ppt,就带了一份图纸,一份数据报表,还有一份“群众留言精选”。
讲了整整四十五分钟。
会后,那个专管制度推进的副部长拍着许剑锋说道:“你们松海这个组织部长,很会讲,也很实。”
许剑锋只说道:“她不讲花的,只讲干的。”
第三天,会议闭幕。
按理说应该一起回松海。
结果会议一结束,许剑锋一句话:“我们多待一天。”
郭诗瑶疑惑:“书记,还有别的行程?”
“有。”
第二天上午,协和医院VIp病房楼,许剑锋带她进了整形中心。
郭诗瑶当时就皱起了眉:“书记,您不会是让我来……”
“是的。”许剑锋说得直。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说过,这道疤我不想动了,挺好,省得身边老有男人凑过来献殷勤。”
许剑锋坐下来,没接话,只递过来一张单子。
“这是国内顶级美容整形专家薛鼎文教授,预约排期我打通了。”
郭诗瑶嘴角一撇:“书记,您这不是多管闲事吗?我不在乎这些。”
“你现在不在乎,将来呢?”许剑锋反问道。
她冷笑:“我这人都三十几了,男人我早看透了,有疤反倒省事。”
“你将来还是要嫁人的。”许剑锋语气不快,但也不轻。
“那我不嫁呢?”郭诗瑶倔得跟块石头:“我一人干事不香吗?非要被婚姻束缚?”
“你要遇上好男人呢?”
“那也得遇到像您这样的。”
这话一出,两人都没吭声。
屋里安静了十几秒。
郭诗瑶盯着预约单,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就是觉得这道疤,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许剑锋抬了抬头。
“我知道,可我看着,害怕,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