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泽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十分敬业地挥手跟柏鸢和欣喜若狂的三人告别。
等柏鸢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离开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后。
他挥动的手臂慢慢放下来，嘴角噙着的弧度也渐渐抚平。
神情里多少带着点儿怅然若失的失落。
他还以为只要自己照顾好柏鸢的朋友，就能借故多和柏鸢说上两句呢。
没想到对方办完事就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这跟他一开始想的也不一样啊！
想到自己等了几个小时，最终还是没能跟换得跟柏鸢独处的机会，薛泽就有些郁闷。
不过，在想到柏鸢刚刚夸他电影演的好后，又释然地笑了笑。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柏鸢其实挺喜欢他拍的电影？
这样一来，也不是全无收获……
送走柏鸢后，薛泽没多在休息室门口停留，而是转身回到了休息室里面。
焦急等了薛泽许久的经纪人金莉见他回来了，赶紧迎上前，催促道：
“可算完事了，赶紧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还得赴合作商的宴呢。”
点映结束，所有路人观众、大v网红和媒体记者们离席，却不代表薛泽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
接下来，还要随导演组为后续的宣发而忙碌。
工作内容无非就是陪着客户和合作商吃吃喝喝。
酒桌文化在哪都有，娱乐圈不但不是净土，反而比其他圈子还要野蛮生长，不堪入目。
一个个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挺像那么回事的资本家，一旦到了豪华包厢的饭桌上，就仿佛变了个人。
将平时伪装的人皮尽数撕下，露出内里的蛆虫和腐败的皮肉，满嘴臭气熏天，手脚也不干不净。
被原始欲望驱使并控制着大脑，导致什么体面和涵养都抛之脑后了。
全然不见面对外界和媒体时的那种成功企业家的精神风貌，随着杯酒下肚，丑态百出，以此作乐，引以为豪。
杯子垒得越高，合同签的越顺。
就跟不多喝两口马尿就手抖成帕金森不会在合同底下签上自己的大字似的。
是药，也是毒药。
影院的一场场排片、一道道宣发、从开机到最后拿奖留名，都是在这样一桌桌酒会、一杯杯各色酒品中谈下来的。
不去？也可以。
可凭什么将挣钱的好处白分给你呢？
既然想在圈子里出人头地，就得学会同流合污。
即便是如今手握内娱顶级流量的薛泽，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但薛泽比其他人好在这一路走来极为顺畅。
他一出道就是爆红，还没机会见识其中的黑暗、也没领教过潜规则下的利益链，就已经鱼跃龙门，到达了行业的顶峰。
签他的娱乐公司也不是那种黑幕满天飞，不走正路的黑心无良公司。
晟华娱乐对艺人的把控还是比较严格，从不强行要求旗下艺人陪饭陪聊陪玩，也没做过把谁谁谁强行送到哪个大老板床上去的恶臭勾当。
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其他公司许多，也让薛泽的起步比其他人更加幸运并得天独厚。
与可以随意摆布的不起眼小明星的待遇和地位都是天壤之别。
做明星偶像做到他这个份上，无需担心别的。
只需要意思意思出场陪资本们吃顿饭，不用额外「陪玩」。
但即便如此，每次遇到这种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笑脸相迎的场合，薛泽还是会自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排斥。
然而，一昧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花了点儿时间整理好复杂的情绪，薛泽很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营业状态。
在化妆师、造型师、服装师等等助理和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准备晚上赴宴时的妆造和穿搭。
半个小时后，换好一身新行头的薛泽又重新出现在一众资本面前。
“呦，大明星可算来了！可让我们好等啊！”
薛泽一出场，就有人出声调侃，其余人也跟着应景配乐。
简单环顾一圈，在场除了柏鸢和她的朋友们之外，今天出现在点映礼上的明星、艺人、导演和众多资本都在场。
作为商品的艺人和明星们不论咖位大小，一个个打扮得都光鲜亮丽。
甚至因为接下来要去的场合，换下了体面华丽的礼服和衣裙，穿上了更加大胆和开放的服装。
即使还没离开场地去到酒会的场合，气氛和空气里却已经弥漫出淡淡的、有些迷乱的荷尔蒙的气息。
薛泽虽然对这种场合感到不适，却也不意味他没有应对这种场合的经验和本事，三言两语便化解了暗藏的锋芒和不怀好意、具有针对指向性的刁难。
点映礼结束后，看电影看到尽兴的周晟并没有走，也跟这群小资本们同处一室，凭借自己得天独厚的家世背景，成为了众人追捧和讨好的对象。
如此晟华娱乐的老板就在这，哪怕是平时作风再不检点的人，也不会做出当着公司老板调理人家手底下员工的混账事。
更何况，这位周老板来海启的时间短，又不经常出入社交场合。
外界除了知道周老板来头不小、是空降到晟华打发时间的、跟刚在海启市闹了个天翻地覆的「宋爷」交情好、家里头估计跟京圈脱不开关系这些大众常识外，其余的都一无所知。
在摸不透这位周老板的行事作风、喜恶、习惯等重要情报前，都还记得在对方面前端着，不会做的太过。
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头，以身试法看看这位周老板的深浅、试试他到底有何能耐。
现在好不容易能有接触到这位神秘的周老板的机会，这群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利用这次机会牵线搭桥。
或打探出点儿有用的信息。
或借机谈上几笔买卖。
又或者趁此机会攀上点儿矫情。
至于玩明星找乐子，什么时候做不行，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分不清大小王。
这是在场小资本们的想法，导演想的却恰恰相反。
真以为挑流量明星做主演只是为了利用其背后的庞大粉丝群体和流量卖票房吗？
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像这种顶流，不但对粉丝群体有效，对资本和金主们也有奇用。
电影靠什么大卖票房？
观影人吗？
大错特错。
是各个影院的排片啊！
就算看的人再多，电影院就是不给你安排场次，你能有什么办法？
担心排片多了但是电影院里空荡荡？
幽灵场和偷票房了解一下。
就问想要多少票房堆不上去吧！
电影靠什么拿奖？
作品质量吗？
大错特错。
是资本的助力和操手啊！
只要酒桌上谈的妥当、把各位资本和大佬们哄得高兴了，在他们面前露脸留下好印象。
不但之后的戏路广、到手的剧本多，就连电影院的排片都能翻好几倍。
拿奖更是背后大佬一句话的事。
别的圈子不好说，反正在娱乐圈里，许许多多的利益、名利、功利，都在是这么一场场酒桌文化里谈出来的。
既然用了薛泽作为主演，就要物尽其用，将他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发挥到极致才行。
反正受益人也仅仅只是自己，薛泽不也从中实打实的拿了好处嘛！
这就是互惠互利两全其美的好事！
想到这里，这位有名的大导演笑呵呵地站出来招呼道：
“多了不敢说，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还能前来捧我的场。”
接着，又主动将话由往薛泽身上引，明夸实荐道：
“薛泽这孩子真不错，戏拍的也好，我都多少年没见到这样有灵性的艺人了，现在的大环境你们也知道，说来惭愧，人才难得，可遇不可求，但就是这么块璞玉让我给撞上了，幸好没给埋没在唱跳里头，哈哈哈，我看他啊，是块当影帝的料。”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暗示，就差直接伸手从人家衣兜里掏奖出来了。
至于晟华娱乐的大老板就在旁边看着？
那有什么！
他这可是在捧他们公司旗下的艺人，任谁都挑不出他的理。
不但没得说，以后大火了帮公司挣了钱，还要反过来谢谢他呢！
导演看向薛泽，又道：
“各位老板哪是来赏我的脸啊？这分明是我借了你的光，等会儿可得记着挨着个好好谢谢各位老板们捧场......”
等会儿记得多多敬酒，让老板们喝得尽兴而归，别扫了大家的兴。
只要把大佬们哄好了，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算是提点。
对此，薛泽早就做好烂醉而归的心理准备，胃药和醒酒药也在刚刚的休息室里就着垫底的米饭一起提前吃过了。
正当他换上营业模式，正准备微笑着说几句「谢谢各位捧场」之类的体面话时。
肩膀突然被人压了一下。
薛泽一怔，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就这么卡在了中间。
与此同时，顶头上司周晟那乐呵呵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是吧？我也觉得他演的好，有当影帝的潜质，刚才那电影都把我看哭了，可真不错啊！”
这句话一出，现场的资本们眸光晃了晃，跟着变了神色。
同样的一句话，从导演嘴里说出来是示好，是投名状，是交易。
可从这位周老板嘴里说来，就成了通知、成了公告。
也是给在场资本们放出的第一个信号。
想套近乎？成啊！先抬个影帝出来看看实力。
有实力再说，没实力免谈。
至于你是看电影被剧情感动哭的还是被演员演技感动哭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难不成还要放着周老板手底下的艺人不捧，放弃这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去捧别的公司的编剧吗？
哪能做出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
于是，众人又开始连连附和着「好好好」「棒棒棒」「妙妙妙」。
试图借此将「好的」「没问题」「您预定的影帝正在派送中」的讯息传递给这位周老板。
夸完了旗下艺人，还不忘给周晟戴高帽，反过来再夸一遍顶头上司的功劳。
“薛泽演的好，那也是周总慧眼识珠、找到了这么块璞玉呀！”
“得是周老板的功劳！”
“周老板眼光真好！”
至于周晟刚空降到晟华多久、薛泽出道的时候他在不在、又到底是谁第一个挖掘出薛泽的潜力？
不重要，不重要，都不重要。
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圈彩虹屁，周晟又道：
“是吧？这么好的演员，可别埋没了，我这初来乍到的，没什么积累，各位要是有什么好剧本也别藏着掖着，没事多往晟华松松，价钱好说......”
“周总这话说的，谈钱多伤感情！您有需要，我手里正好有几个项目，一直愁找不到人选，等明儿个、不，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们送到晟华去。”
“谈钱，俗！大家都是朋友，在一起要谈就只谈感情......”
实则心里想的是：
这就是要开始谈合作了！等会儿可得谈个好价格......但话有说回来，多少才算好呢？我不能吃亏，也不要价太狠，诚意诚意，生意才做得长远，以后的合作才会越来越多。
见自家小妹交代的事这么简单就办成了，周晟肉眼可见地心情不错，又乐呵呵地对薛泽说道：
“看见没？各位老板抬爱，你可得有压力啊，以后这种场合就别来了，有这时间回去看剧本磨练演技，可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厚望。”
这一套操作下来，看得薛泽和金莉都有点儿懵，一时间摸不清这位周总究竟走的是什么路数。
听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这种陪酒的场合，就都不用他出场了？
到手的资源不但不会受影响，反而还比以前更多？
有这好事？
不对劲。
内心奇怪归奇怪，场面话和致谢还是要说的。
事发虽突然，但依照薛泽的情商，这些也不用人提前教，自己就能处理得不错，把话说的又圆又好，哄得所有人都跟周晟一起乐呵呵的。
等应付完各位资本，薛泽又抽空扭头看了身旁的金莉一眼。
两人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该不会是要潜他\/我吧？！！！